秦嶽與歐陽林一槍一劍,配合之妙已至化境。兩人攻守呼應,循環往複,周而複始,水潑不入,刀槍難進。閆海陵隻覺四麵八方皆是槍影劍光,寒芒交織,密不透風。他原本身形輕捷,步伐如風,在場中連旋疾轉,欲以靈動破圍,奈何槍沉如嶽、劍利若霜,幾次強攻突圍,皆被那一槍一劍生生逼回。
閆海陵心頭漸亂,怒意與焦躁交織,連換數路招法,卻全無成效。四下劍氣森森,槍勢如網,他身陷其中,竟似一隻落入羅網的彩蝶,振翅高飛,卻始終被無形之線所纏,飛不出這座冰冷的囚籠。
又戰片刻,閆海陵隻覺槍圈與劍陣越壓越緊,氣機盤旋如渦。原本可騰挪的丈許方圓,此刻竟已縮至不足三尺。呼吸之間,已無閃避餘地。閆海陵心頭一橫,本欲以傷換傷,拚著自身受創,也要強行破開重圍。忽然念及兩人身披護身寶甲,心中電光一閃,猛地止步收勢,橫轉避開那貼身一劍。長槍與素心劍幾乎同時掠過他的衣襟,火星四散,他卻已被逼得再度退入垓心之中。
閆海陵心道不好,再這樣纏鬥下去,隻怕自己真要命喪當場。念頭電轉之間,他心中一橫,猛然咬牙發狠,逆運真氣。轉瞬間血氣倒湧,麵色由白轉赤,赤中透紫,連頸項青筋也鼓起根根似索。這是他逼至絕境的拚命法門,平日絕不輕用。神功逆轉,真氣如逆流之河,勢若狂濤倒灌,經脈俱震,卻也威勢倍增。此刻他心知利弊,縱然能克敵製勝,事後也必元氣大傷。那日與蕭勝決戰,縱危如累卵,他尚未施此禁術;而今被逼至此,再無退路。
霎時間氣勢陡變,閆海陵身上熱浪翻騰,真氣激蕩如潮。隻見他雙目血紅,腳下微沉,身子一低,雙輪疾轉。輪光如電,寒芒四溢,循環往複之間,一招化九招,一式分九式。雙輪連綿不絕,勁力如泉湧而出,剛柔相濟,快若流星,狠似暴雷。金鐵轟鳴,聲震如潮,在一瞬之間竟撕裂了槍勢劍影的重重封鎖,整個人化作一抹赤光,猛然破陣而出,直撲秦嶽與歐陽林麵前!
他手中雙輪驟然加速飛旋,招式如疾風驟雨般瞬息萬變。雙輪交錯回轉之際,時若怪蟒翻身,環環相扣,暗藏絞殺之勢;時而又似靈猴獻果,在閃展騰挪間暗藏機鋒。身形縱橫開闔之間,如雄獅猛虎般威猛,大開大合,狠劈猛打;又如巨熊般沉穩,每每貼身擠靠,施展擒拿短打之術,寸步不讓。輪勢疾轉如飛,勁氣隨之流走,時而如蛇行地纏,陰柔詭秘,時而似影隨形,倏忽難測。道道寒光交織成網,忽而突刺點紮,若毒蛇啄心般淩厲;忽而勁踏如烈馬奔騰,聲若霹靂貫耳;又似大鵬振翼,帶著千鈞之勢淩空俯擊。
頃刻之間,閆海陵的攻勢已如暴風驟雨般傾瀉而下,雙輪翻飛似流星趕月,氣勁轟鳴若驚濤拍岸,道道寒光亂閃令人目眩。秦嶽手中長槍尚未穩住陣腳,已被那密不透風的輪勢死死鎖住,槍身在巨力壓製下嗡然作響,震顫不止。緊跟著閆海陵左臂猛然一振,一股磅礴勁力激蕩而出,輪身斜擊之勢更添三分狠辣,歐陽林隻覺手腕一陣酸麻,虎口劇震,素心劍應聲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寒芒,“錚”的一聲插入地麵,劍身猶自顫動不已!
閆海陵冷笑一聲,雙輪齊動,槍尖一左一右,分抵秦嶽與歐陽林的喉嚨要處。二人氣息凝滯,不敢妄動。閆海陵胸口起伏,微微喘息,方才逆運的真氣此刻如百川倒灌,他強自收攏經脈,隻覺周身百骸疼痛難當,仿佛有萬針同時穿刺,骨節欲裂。冷汗自額角滑落,混著血汙沿頰滴下,他卻依舊眼神凶厲,殺機森然。
“哼!”他低哼一聲,雙眸中凶光驟閃,正欲痛下殺手,將兩人一舉斃命。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震天動地的巨響,聲如雷霆劈空。地麵隨之微微震動,塵土翻卷,山石簌簌。緊接著又是一聲轟鳴,比前聲更烈,如山崩地裂,回音久久不絕。
閆海陵身形一頓,眉頭微皺。幾乎在同一時刻,天際又傳來若海潮奔湧的喧嘩聲,夾雜著震耳的歡呼,聲浪滾滾,如山呼海嘯,氣勢驚天。雖然傳入耳中已顯得模糊斷續,遠隔重重山野,仍可聽出那是人聲鼎沸、嘈雜喧囂,似有千軍萬馬呼嘯集結。
閆海陵耳力極好,縱然那聲音隔著山野傳來、被風吹得斷斷續續,他仍聽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女真語的高呼!數萬喉音彙成滾滾雷聲,山呼海嘯般震蕩天地:“城破了!城破了!”他身子猛然一震,手中雙輪頓止,寒光定格,整個人呆愣在半空。片刻之後,他雙唇急顫,麵色漲紅,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眼底竟閃過淚光。那淚光灼熱而耀眼,仿佛要從眼眶中迸出。他的肩膀輕抖,雙輪在掌間微顫,卻不自知,轉瞬間已經在秦嶽肩頭劃出幾道血痕,鮮血淋漓,歐陽林的束發頭繩亦被悄然削斷。
閆海陵如夢似幻,雙唇微動,嘴裡喃喃自語:“城破了!城破了!哈哈哈哈——大宋完了!大金萬歲!”他雙手高高舉起,聲音越來越高,狀若瘋狂,笑聲肆意而張揚,到最後竟然化為低吼,臉色漲的通紅,淚水橫流,整個人都陷入了亢奮與狂喜之中。閆海陵隱姓埋名數十載,創辦親王府,以天下為棋,眾生為子,生平所有願望便是攪鬨宋氏,振興大金,如今聽到汴京城破,激動之下,幾乎忘卻了天地所有,他雙手一鬆,隻聽“當啷”一聲,雙輪墜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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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海陵這才猛然驚覺,如夢方醒,想起此時仍身在生死決戰之中。心念電轉之間,他來不及俯身拾取墜地的雙輪,丹田真氣一提,雙臂鼓勁,掌風激蕩。怒喝未出,雙掌已齊推而出,勁力澎湃,如江潮奔湧,直卷向秦嶽與歐陽林二人。秦嶽與歐陽林亦是被這突變驚得神魂俱震,方才尚在凝視閆海陵那近乎癲狂的模樣,一時間竟忘了起身。等到掌風撲麵、氣勁如浪,兩人幾乎同時驚醒,齊聲斷喝,真氣翻湧,各運內力,雙掌齊出,硬生生迎上閆海陵擊來的兩掌。掌勢一合,勁氣交撞,空中“轟然”一聲巨響,沙塵激蕩,氣流倒卷,三人衣袂同時鼓舞。
三人四掌緊緊相貼,悄然無聲,但是內力的凶險卻實在不足以為外人倒也。秦嶽和歐陽林隻覺著一股大力源源不斷的從閆海陵的掌心傳來,或陰或陽,陰時寒冷刺骨,陽時烈日炎炎,更是如同冰河初化,夾帶著諸般砂石冰淩或是剛猛異常,或是艱澀難繼,又如驚濤拍岸,連綿不絕。剛猛時若萬千騎兵,刀槍齊鳴,勢不可擋,直往兩人的經脈中衝來。緊跟著萬千騎兵化作綿綿鋼針,細若遊絲,連綿不絕,刺的歐陽林的的足陽明胃經火燒火燎,猛火烹油,又陰柔似春雨侵簾,滲透進秦嶽的的手太陰肺經,他隻感覺猶如寒冰刺骨,利刃刮身。秦嶽麵泛赤金,太陽熾烈功在體內循環九轉。純陽真氣化作燎原之火。歐陽林眉睫凝霜,太素清玄訣在周身構築重重冰障。
閆海陵的體內也是難受異常,他隻感覺兩股性質迥異的真氣順著他勞宮穴倒灌而入:至陽至剛者如熔岩貫體,灼燒著手厥陰心包經;至陰至柔者似玄冰刺骨,凍結了手少陽三焦經。這兩股本該相互排斥的真氣,此刻竟如陰陽雙魚首尾相銜,在他奇經八脈間布下天羅地網,肆意亂竄。
他額角青筋暴起,突然變招,萬千氣絲收束成三股螺旋勁。一股如毒龍鑽山,鑿穿著秦嶽的純陽壁壘,一股似巨蟒纏身,絞殺著歐陽林的玄冰防禦。卻是又有一股螺旋勁力似陽而陰,悄然摸如歐陽林和秦嶽的內力之間,想到打破陰陽平衡,引得兩人的內力自相衝撞。卻不想就當這股螺旋內力無形無相,悄然溜進的時候,閆海陵猛然覺著周身經脈巨疼,竟然一時岔氣,內力不濟,但是這內力相交實在是萬分凶險,毫無花哨。閆海陵的內力消退一份,秦嶽和歐陽林的內力則進入一分,此消彼長之下,閆海陵的內力更是被壓得隻在雙掌之間,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進攻之力。
秦嶽和歐陽林隻覺著內力越行越順,兩個人已經悄然握住了另一隻手,太陽熾烈功和太素清玄訣在兩人體內周而複始,循環往複,經過奇經八脈,遍布周身,陰陽極及之下,如風雷際會,水乳交融,雄渾無比,威能無窮。這股和合之力,化作混沌未分的洪荒巨力,一步步的逼入閆海陵的經脈之中。
那股合力再無阻礙,瞬間湧入他的經脈。它並未橫衝直撞,而是過處,經脈寸寸斷裂如枯枝;至丹田,苦苦凝聚的真氣之海轟然蒸散;達五臟,心肝脾肺腎被震得移位崩裂;衝紫府,他畢生的武道認知與宏圖霸業,隨之化為一片虛無的空白。他怒目圓睜,眼角崩裂,七竅之中鮮血汩汩湧出,卻已發不出半點聲音。那具曾叱吒風雲的軀體,此刻如斷線木偶般,帶著未儘的不甘與愕然,重重向後倒去。
秦嶽和歐陽林這才長出一口氣,掙紮著起身站起,隻覺著周身上下無處不疼,兩個人撿起兵刃,帶著身上,這才麵麵相觀,想起了閆海陵所說的都城被破,不禁悲從心來,這時兩個人猛然感到腳下大地一陣震動,緊跟著就聽到一陣馬蹄之聲夾雜著興奮的女真語遠遠的傳來。兩個人對視一眼,知道這時大金騎兵向他們的親王報喜而來。
歐陽林苦笑一聲,輕輕一拉秦嶽的衣襟,低聲說道:“嶽大哥,快走!唉!城破了,咱們後麵該怎麼辦呢?”秦嶽語帶悲聲:“我也不知道。”他和歐陽林幾個齊躍依然躍入叢林,遠遠遁去,這才接著說道:“小林子,我想先回三才門看看。還有嶽大哥,蕭門中,咱們一起在想辦法……”他一邊說著一邊猛然反應過來,方才歐陽林的聲音如黃鶯低吟,婉轉動人,又像是春風拂柳,說不出的清脆好聽,與他平日裡的聲音迥然兩異。秦嶽心中好奇,這才又轉頭看向歐陽林,卻是呆若木雞,一動不動。歐陽林這才猛地停下腳步,好奇的回頭看去,隻見秦嶽一張臉漲的通紅,大張著嘴,指著自己的頭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歐陽林心中好奇,這才輕輕的抬手抹去,這才發現自己平日裡束頭的絲帶已經被閆海陵削斷,自己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隨風飛揚,又想起自己大仇得報,心情激蕩,竟然忘記了壓著嗓音說話,反而用出了自己原本的聲音,不由的臉上一紅,訥訥的說不出話來。就聽到秦嶽驚聲尖叫,澀聲說道:“小林子,你,你,你是女孩子!”歐陽林臉上一紅,急忙從懷中掏出絲帶,把長發束起,聲音輕輕揉揉的與平日裡飛揚跳脫的摸樣迥然兩異,她紅著臉扁了扁嘴,卻是從懷中掏出一條絲巾,輕輕的擦去了秦嶽臉上的一塊黑灰,然後又在自己臉上一抹,把畫粗的眉毛和棱角分明的眼角輕輕擦去,越發的明媚皓齒,眉眼如畫,美豔動人。歐陽林心中害羞,用手在秦嶽的眼前輕輕晃動,滿眼帶笑的說道:“誰讓你這麼笨,一直都不知道!”秦嶽下意識的捉住了眼前晃著的小手,隻覺著自己是手中一片冰涼滑膩,鼻尖一陣幽香撲鼻,如墜夢中,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這才問道:“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扮成男裝呢?”
歐陽林又羞又急,儘管平日裡沒少和秦嶽打鬨嬉戲,卻總是以兄弟相稱,這會卻是以一個女兒家的身份被他捉住柔夷,儘管心中甜絲絲的好不甜蜜,卻還是輕輕的掙掙紮幾下,隻是秦嶽的大手溫暖柔軟,看到歐陽林輕輕的掙紮,他卻是又用力握緊了幾分,便紅著臉,不在掙動,任由他牽著自己的小手,扁扁嘴解釋道:“人家一個女孩子,又神父血海深仇。我的義父從小就把我當男孩子養,從來沒讓我在外顯露身世。誰讓你這個大傻瓜的,這麼久了都沒看出來……”說著她的臉上露出一片緋紅,輕輕的咬著下嘴唇,一雙繡足隨意的踢著地上的碎石,好半天才接著說道:“秦大哥,你不會不要我了吧!”秦嶽聞言如夢方醒,用力一帶,一把把她帶入懷中,像是抓住了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一樣,他終於明白自己對歐陽林那若因若無的好感並不是空穴來風,那飛揚的發絲,那暗暗的幽香,那看著他一顰一笑為之悸動的心都是真實,他直直的看著歐陽林的雙眼,看到她的雙頰又泛起了緋紅,溫柔的,認真的說到:“我們一直都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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