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師道立於校場邊緣,目光如炬,靜觀四人纏鬥。隻見場中槍影劍光、鞭影翻飛,四人身形交錯,如穿花蝴蝶、翻雲遊龍,竟鬥得有聲有色,絲毫不顯淩亂。他凝神細看,心中早已暗自點頭。那秦嶽槍法穩健,出招沉穩中正,一招一式皆有根有據,深得三一門三才槍法的精髓,長槍的崩、拔、壓、蓋、挑、紮有板有眼,運使之間更有一股渾然天成之意,顯然基本功紮實至極。尤難得的是,他槍勢連綿,環環相扣,攻守轉化間不見絲毫空隙,足見路數純正、根基深厚,非一朝一夕可成。
而歐陽林則身法如風,行如影、動如電,劍法詭變無方,更難得是目光老練,能於變招之中,瞬間捕捉嶽飛招式的破綻,進而疾刺連環,步步緊逼,竟頗有些點兵破陣之意。至於那秦梓蘇,種師道早識其出自胭脂門,鞭法本以柔禦剛、剛柔並濟,此刻卻能果決改路,舍正麵之勢,專攻敵下盤,一條十三節亮銀鞭收放自如、纏掣有道,可見其悟性極佳,臨敵應變之能,尤勝尋常男兒。
三人配合,前後掎角,長短錯落,身法互補,攻守有序,若非對手乃是嶽鵬舉,隻怕換作旁人,即便是江湖高手,落入這三人合圍之中,也絕難討得半分便宜!
嶽鵬舉年雖不長,卻早已在軍旅之中摸爬滾打多年,槍法早已爐火純青,唯一所差者,唯功力深淺而已。此人出身名門,師承槍聖周侗,又曆經沙場廝殺,棄浮華、重實用,所練槍法早已大成,不尚虛招,不拘花巧,尤擅實戰搏擊之道。
他所用的嶽家槍,講究“中線三分,穩若山川”,一杆白蠟槍上下翻飛,專取敵人咽喉、心窩、丹田三處要害,槍槍壓製中路,直逼人之生死樞機,使人未戰先懾,不敢妄動。尤其在纏鬥之中,嶽鵬舉心無旁騖,始終以中線壓製為軸心,招不花,式不亂,卻愈戰愈勇。
更難得者,他深知北地騎兵驍勇,步戰難敵,於是彆出心裁,獨創一套“趟泥步法”。此法不求迅捷靈巧,反而注重下盤沉穩,膝微屈、臀略沉,重心落於丹田,每一步皆似趟過泥濘,步步生根,槍勢由地而起,勁由腰脊而發,力透臂指,灌注槍端。對敵交鋒之際,若一株老樹盤根,任憑風浪,不動如山,而槍隨步走,卻又快若遊龍,翻滾如電。
至於槍法基本功,更是他槍術的立身之本。紮、欄、拿三字訣,運用之處毫厘不差——紮槍如電、直透敵腹;欄槍如壁、封敵勢頭;拿槍如鎖、借力卸勢,更能以槍身彈性卸敵之攻,再順勢反擊,借力打力,往往兵器未交,敵人手中刀槍便已脫手而飛。
他一人立於場中,長槍如猿臂揮舞,抖如鐵錘砸牆,崩若雷霆震地,不須繁複花招,已將秦嶽、歐陽林、秦梓蘇三人齊齊逼得進退維艱。旁人但觀其招,或覺平平無奇,實則內藏雄勁、動靜合度,正是槍法之大成境界。
筆者按:以上戰陣與兵刃交鋒描寫,並非憑空杜撰,皆參考史料與武學專著而來,撰寫時據《紀效新書》戚繼光)、《中世紀歐洲武術大全》joeents)及《中國兵器史稿》周緯)等資料交相印證,以求於虛構中存一分實據,於想象中留三分古意。)
種師道負手立於校場邊緣,目光凝視著場中四人的纏鬥,神情凝重卻不失欣慰。他看得分明——這三人配合默契,進退有度,身手皆是江湖中上乘好手。秦嶽槍法紮實穩重,步法厚實如山;歐陽林劍招飄忽,繞敵三分,往往一擊中的;秦梓蘇的亮銀鞭更是靈動奇詭,攻敵下盤之時宛如遊蛇纏絲,令人防不勝防。單是這等功夫,便遠勝於尋常兵卒,若是照章操練,從伍長做起,一步步磨下來,豈非暴殄天物?
“這三人,斷不可當尋常兵養。”他心中暗道。更何況三人皆是自己親戚,若讓旁人冷眼以待,未免寒了他們的心。可若因此優待提拔,又恐壞了軍中規矩,惹人非議。思至此,種師道心中卻又不覺一笑——幸而自己早有安排,將三人編入嶽飛所統的斥候營中。“斥候營雖非精銳主力,然肩負探敵索敵、深入敵後之責,最重機敏、身法、膽識與變通。”種師道目光微閃,心中已然定計,“正適合這幾位江湖子弟的身手與性情。”他們自小江湖闖蕩,早已習慣獨立行事,擅於出奇製勝;若讓他們每日練步操、排陣列、修文書,未免屈才。倒是斥候營一日三訓之外,多有臨敵演練與斥地奔襲,更能錘煉實戰本事,反倒能揚其所長、避其所短。
種師道看著場中四人身影交錯,槍劍呼嘯,鞭影翻飛,不由暗暗點頭。他雖未開口,卻早在心中,替這幾個少年定下了在軍中的去留與路徑。未來若真能南征北戰、建功沙場,豈非軍中又添一股新銳之力。當下開口叫停了四人的纏鬥,這四個人各自跳出圈外,規規矩矩的站成一排,聽種師道的點評訓話。
種師道目光掃過四人,神情凝重片刻,方才緩緩說道:“你們這場比鬥,我從頭看到尾。槍有槍的章法,劍有劍的鋒銳,鞭有鞭的機巧,能打成這樣,已勝過軍中八成將校了。”種師道頓了頓,點指著歐陽林,秦嶽三人又接著往下說道:“不過,你們三個人的武功更多的是出自江湖搏殺,講究的是搏殺機變,和真正的軍隊還是略有不同。”他轉而望向嶽飛,繼續說道:“不是說你們的功夫不濟,但是你們看鵬舉的武功,不花哨,卻皆是戰陣中曆練出來的實用招法,直來直往,簡而不繁,專取要害。”他他話鋒一轉接著說道:“如果鵬舉沒有穿著這套甲胄,剛才你們三個這一番猛攻之下,他縱然可以不敗,但必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遊刃有餘。”說到此處,種師道眉宇一沉,緩緩說道:“不過,你們的武藝,正合斥候之道。斥候非尋常軍卒,需能隱蹤匿跡,孤身犯險,講究出奇不意。以你們三人的本領,正可勝任。”他負手踱步,沉思片刻,複又說道:“以後的日子,你們也不用跟著大部隊出操演練,鵬舉會按《武經總要》‘鋒矢陣’之法訓練你們。一是鍛煉你們單兵的膂力,二是讓你們掌握一套合擊的陣法。發揮你們三個人的優勢。秦嶽長槍為本,是為鋒,歐陽林短兵近身纏鬥,是為刃,專攻側翼切割,而秦梓蘇所用軟兵纏繞,繞後索敵乃是索。”種師道手撚長髯,微笑著繼續說道::“孫子有雲:兵者,詭道也——然詭需有度。你們三人之‘詭’,恰如暗夜磷火,可亂敵目,可焚敵營。鵬舉之‘正’,則是燎原炬火,正麵摧鋒。正奇相合,方為製勝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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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注:《武經總要》是北宋仁宗時期10401044年)由官方編纂的軍事百科全書,由曾公亮、丁度等人奉敕編撰)
翌日雞鳴,晨霧未散。秦嶽、歐陽林與秦梓蘇三人早早趕至校軍場,隻見嶽飛已全副披掛,筆直站立於場地中央。身披鐵甲,槍尾拄地,神情肅然,昨日那抹爽朗笑意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峻威嚴的軍中將姿。他目光如刀,掃過三人,語聲沉若寒鐵:“來遲了——先繞校場跑十圈,以正軍紀。”“對了,不準用輕身的功夫”末了,他猛然想起這幾個人的輕功都非常不錯,這才急忙加了這樣一個命令。
秦梓蘇還是頭一次見到嶽飛這般威嚴肅殺的模樣,不禁嚇了一跳。她自小在家中嬌寵慣了,師門中又受長輩疼愛,從未有人如此冷言厲色對她發號施令。一時委屈湧上心頭,正欲張口耍賴,想撒個嬌討得輕饒。卻在這時,隻覺衣袖一緊,歐陽林已悄然拉住她,低聲提醒道:“小蘇兒,莫鬨,這是軍營,咱們是兵,嶽大哥是在訓兵呢。”她一怔,回頭望去,隻見歐陽林神色肅然,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一旁的秦嶽也點點頭,接過話道:“他說得對,又不是沒跑過——走,咱們跑起來!”
校場中間的嶽飛見到三人轉身圍著校軍場跑動的三個人,嚴肅的臉上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心中暗暗好笑,心到:“種大帥,這下你可猜錯了。這三個小家夥,絕非池中之物,將來成就,隻怕在我等之上。”原來就在昨夜,種師道曾將嶽飛召至中軍幕府,語氣凝重地交代道:“這三人雖是我至親來投,然邊軍之地,不容徇私。恐他們仗著與我相識,未必肯受軍中規製。明日你替我試上一試,若果真吃不得苦,我也好及早安排彆處差遣,免壞了他們名聲,更壞了軍中軍紀。”嶽飛得令,雖未多言,心中卻早已將此事牢牢記下。此刻望見那三人雖起初略顯猶豫,似有幾分偷懶之意,但終究不違軍令,咬牙堅持,步伐整齊,令行禁止。他不禁想起自己初入軍伍之時,年少氣盛,亦曾對教官的操練滿心不服,心中膽怯又倔強,幾次險些挨罰。念及於此,嶽飛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會心之笑。再看場中三人,神情堅毅,毫無怨言,他心下不由暗讚:“果然不凡,初入軍營便有此意誌,將來必能獨當一麵。
三人自從習得輕身之法,早已習慣騰挪躍動,已多時未曾這般踏實奔跑。此刻縱然內力深厚,真氣綿延,跑至數圈之後,亦覺四肢微酸,額頭沁汗,氣息微促。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堪堪跑滿十圈,站在嶽飛麵前,三個人都是額頭濕潤,汗透重衣,更兼得手腳微微酸軟。三人步履沉穩地立於嶽飛身前,額頭皆濕,汗透重衣,手腳微微酸軟,卻仍挺胸而立,不敢有絲毫怠慢。嶽飛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之色,未曾多言,隻是微微頷首,旋即槍尾一挑,將地上一杆長槍、一口寶劍、一條軟鞭齊齊蕩入半空。三人不明其意,憑本能伸手接住,剛一握穩,便聽嶽飛厲聲斷喝:“兵器在手,三人合陣——上,攻我!”
話音剛落,隻見嶽飛腳下一錯,身隨槍走,長槍如龍,破空而至。槍尖抖顫間帶起一連串破風之聲,宛如暴雨敲窗,氣勢駭人。秦嶽三人尚未完全調勻氣息,手腳早已微酸,此刻倉促應戰,隻覺槍風撲麵,壓力如山。這一戰,已非昨日點到為止的切磋,而是真刀真槍的壓陣之勢。三人心中一凜,紛紛提起兵刃迎擊,卻隻覺對麵槍勢愈轉愈猛,如狂濤洶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到三合,歐陽林一聲悶哼,手中長劍被震飛而出;秦梓蘇鞭影才起,便被嶽飛一記槍背挑開,腳下一個踉蹌;秦嶽雖強撐幾招,終究力乏被逼退三步,寶槍脫手而出。三人兵器儘失,皆敗下陣來。
嶽飛這才將鐵槍倒轉,穩穩插入地麵,盔甲鏗然作響。他摘下頭盔,露出一張略帶汗意卻依舊冷峻的臉龐,嘴角一揚,笑道:“辛苦幾位了。方才若有得罪,還請見諒——這不是我逞威,是大帥昨夜親自交代,讓我讓你們見識見識,戰場的模樣。”他說罷一擺手,示意三人席地而坐,自己也盤膝而下,麵容雖緩,卻語氣依舊是一樣的嚴肅認真:“真正的戰場,與江湖大不相同。江湖人動手,講究出手快、殺招狠,一瞬定勝負;可戰陣之上,講的是令行禁止、合陣而行。敵我對壘,往往千人萬馬、風沙蔽天,誰敢擅自一步,便會牽連全軍。”他頓了頓,指著三人,繼續道:“所以我讓你們跑上十圈,不是存心罰你們——戰場殺敵,常常是奔襲千裡,氣未定、刀已出。你們剛才筋疲力儘,我卻養足精神,這才是兵法上所謂‘以逸待勞’。”說著,他從身邊撿起幾顆小石子,在塵土上擺出四點,分彆代表自己與三人,指著說道:“還有,你們昨兒聯手雖有默契,在我和大帥看來,破綻不少。合擊不是三人一擁而上,更不是各打各的。”他以手一點秦梓蘇所代表之石,語氣平靜卻帶著壓迫:“比如我這次突襲,就是先打你這條軟鞭,長鞭纏繞我槍勢最是麻煩。然後我再順勢逼退小林子的長劍。這樣最後就隻剩下嶽兄第你一個人,孤軍無援,還能擋我幾招?”他抬起頭,目光一一看向三人,語氣緩緩,卻字字如錘:“戰陣之上,沒有獨鬥的英雄。真正的合擊,是破不了縫、拆不得勢的連環之法。你們三個,將來若真要在陣前立足,單靠身手還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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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聽罷,俱是心悅誠服。槍法沉穩、心思縝密,更感念種師道高瞻遠矚,將他們點入軍中之局,開眼界、磨心誌。初入邊軍未久,便得此一課,雖苦,尤值。自此之後,三人便隨嶽飛一道,每日雞鳴即起,繞營十裡,奔行不輟,打熬筋骨、鍛煉氣力。晨霧之中,營道塵土飛揚,三人奔跑其間,雖氣喘汗流,卻從不叫苦。上午時分,嶽飛便在校場設圖布陣,講解合擊陣法。他言辭簡練,講來卻深入淺出,常以沙土畫地、兵器為筆,演示三人如何進退相護、借勢為攻。“江湖之人習慣各行其是,沙場之上卻講求協同作戰。”嶽飛語重心長,“你們三人雖各有武學根基,但若不能結陣合擊,便如一盤散沙。”下午則是實戰演練,嶽飛親自出手,與三人對招。每人皆須輪流主攻、策應與周旋,稍有遲滯,便被嶽飛手中鐵槍點落兵刃。數日下來,三人雖滿身淤青,卻也在一式一招間,逐漸體會出戰陣搏殺之道。
不知不覺間,已然是三個月有餘。秦嶽由先前的俊朗少年,已然練成一個英氣勃發的壯漢,身姿挺拔,肩寬背闊,臂膀如鐵,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殺氣。那原本清俊溫和的氣質,此刻被披甲負戈、沙場訓戰所磨礪,愈發內斂堅毅。而秦梓蘇亦非昔日嬌養閨中之姿。她素性靈慧,又不服輸,這些時日軍中訓練從不懈怠,鞭法日益精進,進退有據,冷豔中透著一絲殺氣。雖為女兒身,卻已掩去柔弱之態,沙場之上,縱馬馳鞭,英姿勃發,不讓須眉。歐陽林則仍舊神情淡淡,身姿瀟灑,眼神卻越發沉著犀利。三人的合擊陣法初具雛形,舉手投足皆有默契之勢。三人日夜操練,合擊陣法已初具雛形,步法節奏、攻守進退間皆有心照不宣之意。再與嶽飛交手合練,雖仍落下風,卻已非當初一招潰敗之勢。嶽飛屢屢變招,亦難再輕取三人。若真欲分高下,隻怕需搏命而戰,方能一較雌雄。
他心中高興,知道這三人的陣法已成,彼此配合間進退有度、攻守相濟,已非三月前初入軍營時可比。也不枉自己這百日來親授親帶,晨昏操練。這才舒了口氣,笑著與三人打趣道:“這三個月你們能把這套陣法練成,實屬不易,好在都沒被這兵營的粗糲生活折騰壞了。嶽兄弟倒還好說,要是小蘇兒的皮膚曬黑了,大帥非得找我拚命不可。”他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歐陽林身上,嘖嘖稱奇道:“倒是小林子你是怎麼養的?打得比誰都狠,跑得比誰都勤,皮膚卻比姑娘家還白淨,看得我這張老臉都不好意思了。”
秦梓蘇撇撇嘴,得意的說道:“那是自然,本姑娘天生麗質。”說著便笑嘻嘻地跑到歐陽林身邊,拉起他的手,故作認真地看了又看,笑道:“不過,小林子你還是厲害些,也不知道怎麼養的,竟比我還白一分。”歐陽林麵不改色,從她手中輕輕抽回手,忽地抬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淡淡笑道:“我不告訴你。”說罷,又不依不饒地朝秦嶽臉上也抹了一下,笑道:“秦大哥的胡子都該刮了,紮得我手疼。”秦嶽被他一鬨,老臉一紅,忙把他推開,笑罵道:“你這小子,真是越發淘氣了。”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笑作一團,正熱鬨間,就見遠處一名小校尉快步奔來,到了近前拱手喊道:“嶽將軍,各位將軍,種大帥有請!”
眾人答應一聲,隨著小校尉快步往中軍帳中趕去,這才引出城中突發疫病,嶽飛夜探遼營,秦嶽擒拿童太歲,歐陽林這才要蚺蛇寶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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