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天下樓之中，一道黑影猛然出手，指風破空，瞬息之間擊滅了歐陽林與秦梓蘇手中的燈燭。燭火一滅，整個大廳立刻墜入了一片深淵般的黑暗，仿佛連空氣都被凝固，死寂無聲。
歐陽林心中一驚，幾乎在同一瞬間，反手將燭台甩出，燭台劃出一道弧線，撞在遠處的桌角，“叮——當——”一聲脆響，隨即滾落在地，又輕輕彈跳幾下，發出一連串清晰的叮當聲。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那細微的聲響竟顯得格外突兀，如同有人在深淵中投下一顆石子，驚得眾人心頭齊齊一顫。歐陽林心頭一緊，暗暗咬牙，心中恨聲道：自己竟然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廳中伸手不見五指，隻有呼吸的氣聲若有若無。此刻若動手交鋒，全憑耳力與本能判斷。偏偏方才幾人被燭火照亮，身形早已暴露無遺；而敵人卻潛伏在暗處，靜若幽靈，毫無聲息。敵暗我明，本已凶險，如今再被這叮當之聲掩蓋，一絲風動都被擾亂，更是難以察覺對方的蹤影。
歐陽林立刻矮身蹲下，雙腳不丁不八，膝微曲，腰背如弓，含胸拔背之間氣息已沉至丹田。左臂微屈護於身前，右手則緩緩探出半尺，掌心微張，五指如鉤似封，勁氣在掌心半吐半吞，暗流湧動。整個人宛若一隻伺機而動的狸貓，氣息微斂，連衣袂的褶皺都似被凝住。
他屏住呼吸，聽著黑暗中那一點餘音尚未散儘的“叮當”回響，腳底不沾塵土般平起平落，輕拿輕放，如鬼魅一般貼地而動卻不敢發生絲毫聲音。身影在漆黑中如一縷滑行的暗影，順著燭台落地聲音的相反方向緩緩移動，肩背微傾，氣息細若遊絲，既不讓勁氣外泄，又不使腳步擾動。那一舉一動，似狸貓潛蹤，似壁鼠穿梁，雖輕至極，卻凝著一種肅殺的警覺——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差池。
緊接著，他猛然聽得麵前傳來一陣淅淅索索之聲，似有衣袖拂動，帶著微風掠過，聲若蝴蝶振翅，又如蛇蟻匍匐——細微得幾乎不可察覺。若非他此刻全神貫注，心念凝耳，全身氣息收斂至極，隻怕早已錯過這一縷生機。
忽然，一股微弱的氣流從他身前掠過，輕輕擦動衣角，帶著寒意與殺機。還未來得及思索，便聽“嗤——”的一聲銳響破空而至，鋒刃劃裂空氣，帶起一線冷風，正襲向他方才站立之處。那一擊落空之後，四周頓時又歸於死寂，仿佛方才的一切從未發生，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無聲、無息、無影、無形，連那一絲氣流也似被黑暗吞噬。那狠辣凶猛的一擊當真是似真似假，如夢似幻，唯有那隱隱殘留在空中的殺意訴說著一切並不是一場幻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歐陽林悄悄潛行，在這死寂如淵的空間之中，心神忽地一凝，靈光一閃，幾乎是本能般地篤定——左手五步之外，那名神秘的殺手正靜靜佇立在那裡，宛如一條冰冷的毒蛇，潛伏於暗影之中，冷靜而又耐心地等待著獵物的氣息。
歐陽林不敢出聲，連呼吸都刻意壓低，右手緩緩前探，步伐極輕，腳底如棉，輕拿輕放，朝左側一點點挪去。一息、兩息、三息——每一步都似踏在無聲的冰麵上。忽然，他的指尖輕輕觸到一片冰涼的布料，冰意順著掌心直透骨骸。歐陽林全身肌肉驟然一緊，氣血一沉，右腳旋動，身形微斜，步法輕盈如煙，借八卦之勢由南離踏入，隨即身影一轉，飄然落入東南巽位。
同時右手如鉤，猛然使出小擒拿手中的“金絲纏腕”，一招扣住那縷衣角，掌中暗勁回旋，一纏一帶，力隨形走。身勢前傾，氣貫雙臂，左掌自下而上疾探而出，化作“夜叉探海，舉火燒天”之勢，直取敵身所在。隻要此掌擊實，勁氣迸發，縱然對手銅鑄金剛、鐵骨羅漢，也必被震得骨斷筋折，當場斃命。
卻不想，對麵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帶著說不出的輕蔑與冷諷，那笑意中仿佛藏著幾分不屑，幾分嘲弄，似在譏諷他徒逞匹夫之勇，自不量力。隨即，歐陽林隻覺右手所鎖的衣角忽地一滑，仿佛被桐油浸透一般，滑膩難握，從指縫間悄然脫出。緊接著，一股寒意襲來，他的左掌被人輕輕點在神門穴上，霎時一陣刺痛鑽心，掌中勁力如被截斷，頃刻消散。
歐陽林心中一驚，暗道不妙：這人必是久練暗襲與潛殺之術，心思之老道、手段之狠辣，隻怕己方在場四人之中無人能敵。那左臂的刺痛分明是對方熟諳江湖中種種擒拿格擋之法，早已布好破勢，以一種玩笑的姿態，如老貓戲鼠一般，提前把刀尖停在那裡，隻等他自投羅網。念及此處，驚懼之餘更添一分決絕。
他並不後退，反而身隨勢走，氣血翻湧之間，腳下暗踏一寸，腰脊如弓，左手疾翻而起，一式“白蛇纏肘”順勢而出。那一瞬，臂骨轉勁，筋脈鼓動，掌風卷起冷氣，帶著一股森寒的殺機。身形側閃，衣袂掠風，幾乎與刀鋒擦肩而過，連空氣都被斬出一縷細微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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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緊隨而上，猛然探出，五指如鉤，死死扣住那人左臂，指骨繃緊，腕力暗轉，勁氣在臂中回旋。那一纏一轉，力道如盤龍繞柱，綿中帶剛。左臂隨勢穿出，如藤蔓破土，從腋下翻卷而上，反扣而回，環鎖成勢。內勁鼓蕩之間，若此勢一成，便似鋼索斷骨，能立時折斷敵臂。歐陽林平日裡很少下此辣手，隻是現在情況太不明朗，再加上那些忠心耿耿的夥計慘死當場，他心中驚怒交加，更兼的麵前乃是生平未有的驚醒，隻想著頃刻間可以斃命敵人，這才痛下殺手，想要在片刻之間分出勝負。
卻不想那個黑影中的殺手動作更快，他在原地輕輕的轉動身形，整個人滑不留手，瞬間脫離了歐陽林的掌控之中，緊跟這他不待歐陽林的招式用老，反手一握已然捏住了歐陽林右臂的脈門所在，緊跟著身子往後撤步，緊跟著用力往下猛拉，歐陽林隻覺著自己的右半身一陣酸麻，不由自主的被那個黑衣殺手拉動了半步，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在這危急的刹那，歐陽林猛地運起玄功，丹田真氣瞬間爆湧，一式“千斤墜”硬生生地穩住了去勢。腳掌沉如磐石，腰背弓如滿弦，勁力如潮汐倒卷，竟在頃刻之間震開了那名黑衣人緊鎖的手腕。
勁道方散，他身形未停，動作卻已快到極致。反手一探，已扣住那人的手臂，順勢進步上前，左臂微曲，一招頂心肘後發先至，肘尖帶著破風之聲直頂對方心口。那黑衣人吃了一驚，臂骨被牽製得死緊，一時間竟掙脫不開，隻得急切間豎起匕首擋於胸前，右腿疾撤半步，橫刀立馬，想要硬擋這一肘。
然而歐陽林此刻已然全身貫通，真氣自心而發，周身氣息沉靜若水。他心無波瀾，神色清明，整個人似已步入一種無悲無喜、心手合一的境界。明明殺機環伺，卻如置身靜流之間。腳步在電光火石間突地一頓，千鈞之勢硬生生止住，氣勁在足底回蕩。
刹那間，他右手猛然鬆開，又疾如閃電般探出，一把扣住那名黑衣人握刀的手腕。指勁暗沉，脈門被死死製住，隻聽得輕微一聲“哢”，匕首立時被扭得脫手跌落。那殺手心頭一凜，方覺上當，卻已來不及回氣。
他冷哼一聲，雙掌一翻，猛然揉身上撲，趁歐陽林握刀不穩之際，反手鎖住了他的手腕，順勢往下一捋，勁力帶走筋脈，另一手已扣在歐陽林肘關節上。兩臂勁力齊發，若再遲一息，隻怕歐陽林臂骨立折。
但歐陽林並不慌亂，反倒氣沉丹田，神定如山。右手忽地一鬆，掌中匕首隨勢下墜，寒光微閃之際，他已借勢反引。左臂同時穿掌而上，二指疾探，正是一招“白蛇吞信，二指鎖喉”，想要去鎖住對方喉口，。那黑衣人驟覺生死將至，不敢硬拚，猛地仰頭後仰，雙手急鬆，反手去奪那下墜的匕首。
歐陽林一招得勢，乘勝不容情。反腳猛撩，左腿自右向左劃出，帶著勁風破空，勢若盤龍回身，直取那黑衣人下探的雙臂，欲將其硬生生隔開。豈料那黑衣人亦是拚命之姿，不退反攻，左掌一翻如立刀，勁風裹著寒氣，橫斬而出，直切歐陽林踢來的腿骨；另一隻手則暴長三寸，疾若蛇信，直探向那柄匕首。
歐陽林下盤極穩，氣沉丹田，腳踏中宮，一式“金雞獨立”，單腿支撐，穩如磐石。旋即右臂探出，亦去奪刀，卻未料兩人手勢幾乎同時，那一瞬間，兩人掌心竟無聲地觸到了一起。掌心微涼，勁力暗湧，二人心頭同時一驚，皆未想到會有此一著。
就在這短短一息的錯愕之間，地上那柄匕首已叮當一聲，滾出數尺，寒光一閃，落入濃黑深處。那黑衣人反應極快，幾乎不作思索，身形陡然一矮，一記掃堂腿疾如閃電，帶著破風之聲呼嘯而出，猛地一腳將匕首遠遠踢飛入暗中，再也無影可尋。借著這股勢，他下盤再轉，橫掃歐陽林那獨立支撐的單腿，意欲將他掃倒於地。
歐陽林心知凶險，腳下一沉，筋力驟發，單腿一蹬，身子竟拔地而起，騰躍一尺有餘，堪堪避過那淩厲的掃腿。雙腳方一落地，立刻氣沉丹田，腳掌生根，掌勁並發，呼吸間一招“推山掌”破風而出，勁道如山崩海嘯，直逼對手。
誰料那黑衣人亦不示弱，螺旋起身，掌風翻卷，同樣以一招“推山掌”迎上。兩股雄渾內力在空中猛然相擊，隻聽“砰”然一聲巨響，氣流翻卷，塵埃暗湧，二人各自被震退三步，踉蹌半圈，重新隱入漆黑的深處。
電光火石之間，四周又歸於死寂。兩人的呼吸聲已融進黑暗之中，腳步輕旋，如靈貓翻身，悄無聲息地再度隱匿。
歐陽林身形一滾，借勢翻轉，肩背輕貼地麵，順勢在黑暗中連換幾個方位，動作快如脫兔，輕若鴻羽。待他悄然靠到一張厚重的桌案之後，方才穩住身形，長長吐出一口氣，隻覺全身冷汗浸透衣衫，背脊猶在發涼。方才那幾招，可謂兔起鶻落，生死隻在一線之間。彆看隻是短短數個照麵，但這種近身纏鬥的凶險，遠勝刀陣對峙——每一呼吸，每一寸勁力的錯用，都可能立斃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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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桌後，心跳仍似擂鼓，掌心的汗珠一滴滴滑落。胸中氣息翻騰，卻也強自按捺，屏息細聽四周的動靜。良久，四下依舊寂靜，隻有風從破窗中鑽入，掠過廳堂的空隙，發出低沉的嗚咽。歐陽林這才稍稍鬆口氣，心頭暗自思忖：方才與他纏鬥的黑衣人，身手詭異狠辣，應該正是行刺天下樓諸夥計的凶手。
這人武功之高，出手之穩，氣息之冷峻，實乃罕見的勁敵。放眼當世，能練至此境者，恐怕也唯有親王府中才能尋得。念及此處，歐陽林心頭更覺沉重。親王府的“土、木、火、水、金”五行五堂，如今前三堂雖已覆滅，但那些堂口弟子雖然也精於暗殺，但卻大多以毒藥、暗器見長；若論潛蹤匿形、出手無聲之術，卻唯有“壬葵水堂”獨擅其道，行跡如幽流暗影，殺人於無形之間。
眼前此人出手狠辣、氣息內斂，分明是水堂中人無疑。歐陽林暗暗咬牙，心頭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警覺——既然壬葵水堂已然現身天下樓，那便絕不可能隻此一人。想到此處，他胸口一緊，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冷汗又滲出掌心，不由為秦嶽、秦梓蘇與高陵山等人暗暗捏了一把汗。
而方才與自己纏鬥之人，歐陽林心中始終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那人的出手、呼吸、乃至身形的輕微擺動，都帶著一種熟悉的氣息。那絕非陌生人，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曾與此人相識。隻是壬葵水堂素以易容化形見長，千麵千聲，真假莫辨，他此刻已無法確定，那人到底易容成了誰。
此時大廳依舊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四周靜得令人窒息，連自己胸口的起伏都顯得突兀。歐陽林暗暗心驚——這般黑暗中，隻怕除了自己，誰也不敢輕信旁人。可屋中尚有秦嶽、秦梓蘇兩兄妹，以及高陵山這位老兄，若真是水堂之人混跡其中，一旦誤判，便是同室操戈。想到此處，他心頭驟然一緊，思緒翻湧，冷汗滲出鬢角，隻覺心亂如麻，難以自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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