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能平。”
“唯有一樣不行!”
“那就是龍椅。”
三句言畢,殿內似有風掠過。
朱元璋凝視著朱允炆,繼續道:
“如今的大明,正處風口浪尖。”
“朝中那些人打的什麼算盤,咱心裡清楚。”
“你心裡所想,咱也並非不知。”
“新學即將推行,北地雖傳來捷報,可上次諸國使團來京之後,外頭的風吹草動,咱豈會毫無察覺?”
“咱早前派往西域的人馬,至今杳無音信。”
一聲冷笑從老爺子口中溢出。
“北境戰事一露,四方便要動蕩。”
“我大明掌握利器之事,藏不住了。”
“若真要徹底掃清北患,必會引來也速迭兒與草原各部拚死反撲。”
“外敵未除。”
他語氣一轉,更顯沉重。
“內裡也不安寧。”
“新學一旦鋪開,士林必將嘩然,文人間爭執不斷,朝野上下難逃震蕩。”
“再加上這段時間,國策頻頻更易……”
一番話說罷,他緩緩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無半分猶豫。
“這節骨眼上,唯有斬斷妄念,才能穩住根基。”
“再說一句,咱給過你機會。”
“不是一次兩次。”
“是三次、四次!”
朱元璋盯著朱允炆,一字一頓。
“咱出身淮西,當年隨咱打天下的老兄弟,十個有八個來自那裡。”
“淮西,是我大明起家的地方。”
他微微前傾,聲音不高,卻如雷貫耳。
“所以啊,允炆……”
“你覺得——封你為‘淮王’如何?”
淮王!
此號不出於邊陲,不掌兵戈,看似尋常。
可其中深意,遠勝千軍萬馬。
那是根脈所在,是龍興之地的象征。
賜他“淮王”之名,等於將一份難以言說的信任,親手遞到了朱允炆手中。
這份殊榮,足以震動整個宗室。
吳王這個封號,若拋開邊疆藩王的特殊背景來看,其實藏著一段深遠的淵源。
它最早源於朱元璋擊敗陳友諒後,由曾被稱為“大宋龍鳳政權”的韓林兒所冊封的爵位。
“吳王”——這三個字,不隻是一個名號。
在後來的曆史中,它被朱元璋用來賜予“朱允熥”。
這或許是一種彌補。
因為按照老爺子自己立下的規矩:“居嫡長者必為儲君”。
朱允熥是正妻所出,雖排行第二,卻是貨真價實的嫡係血脈。
而朱允炆呢?生母原為庶室,直到後來才被扶正,這才有了身份上的躍升。
倘若朱標沒有在從西安返回的路上突染重疾、不幸離世。
那麼儲君之位,未必會那麼早塵埃落定。
那時的朱允熥已近十四歲,若有朝一日豁然醒悟,願意肩負起整個大明江山的責任。
也許,他真能順理成章地成為太子。
在朱標尚在的年代,憑借淮西勳貴集團的支持,穩坐東宮也並非妄想。
到那個時候,“吳王”這一爵位,或許反倒會成為賜給朱允炆的一種安撫。
可惜,這一切終究隻是設想。
現實早已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朱允炆自幼便被塑造成仁厚之君的模樣,老爺子心中,或許也曾有過明確的打算:
等自己百年之後,朱標繼位,完成北伐驅逐殘元的大業。
隨後大明轉入休養生息、繁衍人口的新階段。
而那一代交接的時刻,正好落在朱標年邁、第三代接班之際。
這位洪武帝,論勤政,足以位列曆代帝王前三。
他對身後之事的布局,亦是一環扣一環,步步為營。
可曆史從不由單一路徑前行。
就像現在這般。
它既未延續過去的軌跡,也未走入老爺子預設的藍圖。
隻因一個人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