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月明白了。
黑衣人從她家找到馮家,很可能是在尋找那男子身上的九宮銅塊。
然而陰差陽錯,那東西被她做成了彈弓,又被馮康裹上了麻布。
粗糙的羊腸以及不知從哪條爛褲腿扯下的油汙麻布條,完美地掩蓋了銅塊原本的模樣。
搜查者以為這是小孩子的玩意兒,並未細查,但有菱角的手感,若是這東西的主人,一定會發現。
難道,有兩撥人?搜查者沒見過九宮銅塊的真容?
江小月滿是疑問,腦子裡又浮現出夢中那張蒙著黑布的臉。
當初見到爹娘遺體時,他們的嘴都被堵住,發不出聲音,因此被害時馮二叔未聽到動靜。
可夢中母親的哀嚎是那樣真切淒厲,她手不由自主地撫上頭上紅繩,想到母親為自己梳發的場景......
這究竟是悲痛催生的臆想,還是另有玄機?
她望向窗外,雨勢未歇。心緒翻湧間,無意識地攥緊了手。
方才徒手挖土,指尖早被碎石劃破,此刻用力,傷口崩裂,鮮血頓時浸透了布條,滲入九宮銅塊的縫隙。
一道微光閃過眼前,指尖傳來灼熱感,腦海中那張蒙麵男子的輪廓驟然清晰。
父親的話再次回響:任何漣漪都不是意外,空穴來風必有因,即便她現在想不明白,她也絕不能放棄。
這一刻,江小月仿佛瞬間長大了。
擔心時間流逝會模糊記憶,她將案發當日的細節巨細靡遺地記錄下來。遇到不會寫的字,就用圖案代替。
她想起母親提起李家二姑娘的情郎——母親說,那是個臉盤白白淨淨的後生。
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冒出來:難道第二次夢中出現的陌生年輕男子,就是那個情郎?
可她從未見過對方,對方何以會出現在她的夢裡?
江小月陷在思緒裡,久久凝視著屋內一角出神。
馮康見狀,蹬蹬蹬跑進裡屋,將自己的蘆葦哨、貝殼,還有精心挑選的打水漂的石片,一股腦全捧了出來。
他把東西往江小月麵前一推:“這些都給你。”
這本是他最珍視的寶貝,從前江小月借一下都不行。
“不用了。”江小月輕聲拒絕。她已不再需要這些。
她將彈弓揣入懷中,神情嚴肅地問:“葛先生在家嗎?”
馮康點頭:“他今早還來看過你。”
葛先生是個落魄的讀書人,其名不祥,無妻無子,數年前來到向陽村,村裡的孩子都是跟他學的識字,江小月也不例外。
對於村裡唯一會識文斷字的人,村民心懷敬重,私下卻也免不了議論。
隻因他拒絕所有人作媒,始終孤身一人,夜裡還常傳出些古怪動靜。
江小月和馮康曾出於好奇去偷看,卻發現他隻是在埋頭作畫。
那畫上之人讓江小月至今印象深刻:細腰、紅衣、朝天的發髻似要戳進月亮裡。
那種震撼,比她初見三層樓高的金漆朱簾畫舫更甚!
原來船身也可以建得跟仙宮一樣;原來人也能生得那般完美,不像他們灰撲撲的模樣。
那時她便知道葛先生擅畫,但對方從未在人前提過,不像旁人捕條大魚都要繞村炫耀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