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彪一怔,下意識地回答:“因為您撈過界了,做了不該做的事……”
“不。”林淵搖了搖頭,“他們盯上我,不是因為我做錯了,恰恰是因為,我做對了。”
做對了?錢彪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京營節度使趙無德,手握數萬兵馬,他不做;五城兵馬司,負責京城治安,他們不做;滿朝的文武公卿,家財萬貫,他們也不做。”林淵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流民就在城外,餓殍遍地,匪患就在京郊,威脅糧道。這些事情,他們都視而不見。而我,一個區區錦衣衛校尉,去做了。”
他端起茶壺,又給錢彪續上水。
“這就像一間屋子裡,所有人都坐著,眼睜睜看著房子著火,卻沒一個人去打水救火。這時候,突然有個人站起來,提了一桶水潑了過去。你覺得,屋裡其他人,是會感激他,還是會覺得他很礙眼?”
錢彪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忽然明白了。
林淵的行為,就像一麵鏡子,照出了滿朝文武的麻木、自私和無能。他們不是不知道問題所在,他們隻是不想管,或者不敢管。林淵的“有所作為”,恰恰襯托出了他們的“無所作為”。
所以,他們恨他,忌憚他。
那些禦史言官,或許有一部分是出於所謂的“祖宗規矩”,但更多的,恐怕是背後有人在煽風點火,想借禦史這把刀,除掉林淵這個礙眼的異類。
“那我……我們該怎麼辦?”錢彪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他覺得自己上了一條徹頭徹尾的賊船。
“什麼都不用辦。”林淵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你回去,就當今晚沒來過這裡。吳三桂的信使再找你,你就繼續跟他們演戲。至於都察院那邊……”林淵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讓他們看。”
“讓他們看?”
“對。”林淵站起身,走到雅間的窗邊,推開一道縫隙,看向外麵漆黑的胡同。
“他們想看,就讓他們看個夠。我不僅要讓他們看,我還要讓他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錢彪徹底糊塗了,他完全跟不上林淵的思路。
林淵沒有再解釋。
他當然知道有人會盯上他。從他決定搞新生營的那一刻起,他就預料到了這一天。朝廷就是一潭死水,任何一顆試圖激起波瀾的石子,都會引來無數或明或暗的目光。
這些目光,是危險,也是……機會。
一個隻懂得在暗中積蓄力量的人,是成不了事的。你必須站到光裡去,哪怕那光會灼傷自己。因為隻有站在光裡,才能讓更多的人看到你,才能將那些潛在的支持者,從黑暗中吸引過來。
禦史的關注,就像一盞聚光燈。雖然刺眼,卻也讓他這個原本不起眼的小校尉,第一次真正進入了朝堂高層的視野。
至於把柄?
林淵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做事,從來滴水不漏。新生營的訓練再苦再累,那也是關起門來的事。對外,他做的一切,都是賑災安民,無可指摘。禦史們想找茬,就讓他們慢慢找去吧。
他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利用好這盞“聚光燈”,唱一出更精彩的大戲。
“錢指揮,”林淵轉過身,聲音恢複了平靜,“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了。記住,穩住,彆慌。這艘船,沉不了。”
錢彪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對著林淵拱了拱手,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雅間。他不知道林淵的信心從何而來,他隻知道,自己除了相信他,已經彆無選擇。
看著錢彪的背影消失在布簾後,林淵重新坐回桌邊。
屋子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端起那杯已經微涼的茶,一飲而儘。
禦史的關注,隻是開胃小菜。東廠的王德化,京營的趙無德,還有那位遠在山海關,對自己“愛妾”念念不忘的平西王。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主菜。
而他現在手裡的牌,還太少。
林淵的目光落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夜幕,看到了京郊那片正在被血與火淬煉的營地。
他需要一把更鋒利的刀,一把能讓所有人都感到恐懼的刀。
“看來,光用血喂,還不夠快。”他輕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還得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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