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詔書帶來的那一絲虛假希望,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縷青煙,轉瞬即逝,隻留下更深的死寂。崇禎皇帝在城頭上日複一日的眺望,終究隻望來了滿目蕭瑟與天下人心的背棄。
而林淵,早已將目光從那座金碧輝煌的囚籠上收回。
他很清楚,指望彆人,就是把自己的脖子送上彆人的刀口。在這末世,唯一能信的,隻有自己親手鍛造的刀鋒。
城南,新兵營駐地。
這裡與京城任何一個角落都截然不同。外麵是壓抑、恐慌、腐爛,這裡卻是熱火朝天,充滿了某種原始而野性的生命力。
“殺!”
“殺!殺!”
操場上,數百名赤著上身的精壯漢子,正隨著陸平的號令,進行著最枯燥也最致命的刺殺訓練。他們手中的長槍並非官軍那種用了幾十年的朽木,而是林淵通過錢彪的關係,從一個瀕臨倒閉的兵器工坊裡高價買來的白蠟杆,槍頭則是百煉鋼打造的鋒利三菱刺。
“噗!”
“噗!噗!”
整齊劃一的動作下,一人多高的草人靶子被瞬間貫穿,槍頭從草人背後透出,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狠厲。他們眼神專注,額頭青筋暴起,每一次突刺,都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仿佛麵前的不是草人,而是奪走他們家園、讓他們流離失所的仇寇。
林淵就站在操場邊緣的屋簷下,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身邊,陸平剛剛結束一輪口令,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大人,您看這幫小子,一個個跟喂不飽的狼崽子似的。”陸平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中氣十足,“這才一個多月,已經有模有樣了。尋常三五個京營的軟腳蝦,根本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林淵的目光掃過隊列。這些士兵,一個月前,還大多是骨瘦如柴、眼神麻木的流民。他們畏縮、膽怯,連大聲說話都不敢。是林淵給了他們一個遮風避雨的屋簷,給了他們一天三頓能填飽肚子的乾餅肉湯,給了他們一柄能保護自己的武器,更給了他們一樣最奢侈的東西——尊嚴。
他沒有用“忠君愛國”的大道理去訓誡他們,那些話,連廟堂上的袞袞諸公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能讓這些被朝廷拋棄的草芥相信?
林淵告訴他們的道理很簡單:想活下去,想吃飽飯,想不被人當狗一樣踩在腳下,就拿起刀,跟著我。誰想搶你們的飯碗,就捅穿他的喉嚨。
在這亂世,這是最實在,也最有效的道理。
“光有力氣和膽子,還不夠。”林淵淡淡地開口,“他們是狼崽子,但還不是狼群。一盤散沙的狼,遇上真正的猛虎,一樣會被撕碎。”
陸平臉上的興奮收斂了一些,恭敬地聽著。
“傳我的令,從今天起,訓練加倍。”林淵的語氣不容置疑,“上午隊列、刺殺。下午,進行小隊協同作戰演練。五人為一伍,兩伍為一什,以什為單位,練習攻防陣型。我要他們不光知道怎麼殺人,更要知道怎麼配合著殺人,怎麼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最高效地殺人。”
“是!”陸平重重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狂熱。他明白,林淵正在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鍛造一支真正屬於他自己的軍隊。
“還有,”林淵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夥食上,每三天,加一頓真正的肉,管夠。另外,去賬房支些銀子,給每個兵卒,發五錢的月餉。”
陸平猛地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還……還發月餉?”
在這個連京營都幾個月發不出糧餉的當口,發軍餉,簡直是天方夜譚。而且,這些兵的吃穿用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朝廷任何一支軍隊。
“要讓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飽草。”林淵看著那些在休息間隙,大口喝著水,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臉上帶著疲憊卻滿足的笑容的士兵們,“他們為我賣命,我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的命不值錢。五錢銀子不多,但足以讓他們給城裡相好的姑娘買根簪子,或者給家裡人捎點東西。讓他們知道,跟著我,不光有飯吃,還有盼頭。”
陸平沉默了。他看著林淵的側臉,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敬畏。這位年輕的上官,心思之縝密,手段之老辣,遠超他的年齡。他時而如凜冬般酷烈,時而又如春風般和煦,卻總能精準地拿捏住人心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地方。
訓練繼續。
下午的協同作戰演練,場麵一度有些混亂。
“二狗子!你他娘的往哪兒捅呢!那是你張三哥的屁股!”
“王麻子,盾牌舉高點!你想讓老子被開瓢嗎?”
“陣型!陣型散了!都給老子靠攏!”
陸平在場邊氣得跳腳大罵,嗓子都快喊破了。這些剛剛解決了溫飽問題的漢子,個人搏殺勇猛有餘,但一湊到一起,就手忙腳亂,破綻百出。
林淵沒有阻止陸平的喝罵,隻是靜靜看著。他知道,這是必經的過程。從一盤散沙到令行禁止的軍隊,需要用汗水、血水,甚至生命去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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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練休息的間隙,林淵沒有待在屋簷下,而是走進了操場。士兵們看到他過來,紛紛拘謹地站起身,有些手足無措。
林淵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坐下。他走到一個剛才在演練中摔了一跤,把膝蓋磕破了皮的年輕士兵麵前。那士兵叫李疙瘩,因為臉上有些青春痘的痕跡,人很靦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