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林淵的部署,秘密入城
那隻紅爪白鴿,像一小撮憑空燃起的雪,落在枯黃的吊蘭旁。
小六子的心臟先是漏跳了一拍,隨即被一股滾燙的血流狠狠撞擊,讓他四肢百骸都為之一麻。他死死地盯著那抹白色,連呼吸都忘了。那不是幻覺。鴿子歪著頭,用黑豆似的眼睛看了看窗戶的方向,隨即低下頭,用喙尖輕輕觸碰了一下乾枯的葉片。
一個預設好的,輕柔無比的動作。
血爪信鴿,最高等級的信令。
大人……入彀了。
這兩個字在小六子腦海中炸開,將連日來積壓的恐懼、焦慮、絕望炸得粉碎。他沒有歡呼,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巨大的狂喜過後,是極致的冷靜,一種被注入了主心骨的、冰冷的沉著。
他猛地轉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動作卻迅捷而精準,沒有碰倒任何一件雜物。他摸到牆角的暗格,從中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裡麵是一盤盤好的細麻繩,一個火折子,一小罐猛火油,還有兩柄藏在油紙裡的短刃。
他將包裹斜挎在背上,又將那柄從不離身的繡春刀檢查了一遍,確認刀柄纏繞的布條緊實,刀身在鞘中沒有絲毫晃動。做完這一切,他再次來到窗邊,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隻已經開始梳理羽毛的白鴿。
他來了。
那個能把天捅個窟窿,又能把天補上的男人,回來了。
小六子推開後門,像一滴水融入墨色,悄無聲息地滑入了京城深夜的巷道。
他沒有走大路。如今的京城,任何一條稍顯寬敞的街道,都可能遊蕩著喝醉了的潰兵,或是紅了眼的巡邏隊。他像一隻熟悉自己地盤的野貓,在各種院牆的陰影裡穿行。腳下的青石板路高低不平,積著肮臟的泥水。空氣中,城牆方向傳來的炮火轟鳴成了揮之不去的背景音,近處,則是一家門板後傳來的壓抑的哭聲,和另一家院子裡餓犬低沉的咆哮。
整座城市,都像一個發著高燒的病人,在說胡話,在痙攣。
在一處廢棄的關帝廟後院,小六子停下了腳步。院子中央,是一口早已乾涸的枯井,井口用幾塊腐朽的木板虛掩著。他沒有急著上前,而是學了幾聲夜梟的叫聲,三長兩短,聲音淒厲,在夜風中傳出不遠。
片刻後,井口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同樣短促的回應。
暗號對上了。
小六子不再猶豫,他搬開木板,將麻繩的一端牢牢係在井口的石墩上,然後抓著繩子,靈巧地滑了下去。
與此同時,在城牆之外,一處通往護城河的巨大排汙水道口,兩個身影正從及膝的、散發著惡臭的淤泥中跋涉而出。
柳如是感覺自己的嗅覺已經完全失靈了。那股混雜著腐爛、汙穢與死亡的濃烈氣味,已經不是鑽進鼻腔,而是像一層油膩的膜,糊住了她全身的每一個毛孔。她那身在江南時還算體麵的衣衫,此刻早已被黑色的汙泥浸透,沉重地貼在身上。
她看了一眼走在前麵的林淵。
他似乎對這一切毫無感覺,步伐穩健,沒有絲毫遲滯。他隻是偶爾側耳,傾聽著從黑暗水道深處傳來的水滴聲,分辨著風向。仿佛他走的不是天底下最汙穢的通道,而是一條他再熟悉不過的歸家之路。
“江南第一才女,不知對這京城的‘曲水流觴’,有何品鑒?”
林淵的聲音忽然在前麵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調侃。在這幽閉惡臭的環境裡,顯得格外突兀。
柳如是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她看著他轉過半個身子,在晦暗的光線下,那張俊朗的臉上,竟真的帶著幾分笑意。一種荒謬感油然而生,她那被“頂級謀略”強化過的大腦,一瞬間竟有些卡頓。
她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提起被汙泥纏住的裙擺,加快了腳步,跟上了他。她的沉默,是她最後的驕傲,也是她無聲的回答:你選的路,我跟著走,僅此而已。
林淵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滿意,他轉回頭,繼續向前。
他們終於抵達了約定中的地點,一個向上延伸的垂直通道。一根麻繩,正從上方垂落下來。
“大人!”
小六子壓抑著激動,從上方探出頭,手中的燈籠向下照出一片昏黃的光暈。光暈裡,他看到了兩個如同從泥潭裡撈出來的“泥人”。可當他看清其中一個“泥人”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時,所有的疑慮都煙消雲散。
“小六子,辛苦了。”林淵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平靜依舊,“上麵安全嗎?”
“安全!我剛探過,這片沒人來!”
林淵不再多話,他抓住繩子,對柳如是道:“你先上。”
柳如是看了一眼那濕滑的麻繩,又看了一眼自己沾滿汙泥的雙手,沒有猶豫,抓緊繩索,在小六子的拉拽和林淵下方的托舉下,艱難地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