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崇禎的絕望,城頭上的君臣對話
鮮血,順著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滿是塵土與碎石的青磚上,洇開一小片暗紅的印記。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風聲,炮火聲,遠處的慘叫聲,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捂住了,隻剩下那絡腮胡偏將圓睜著雙眼、尚在半空中翻滾的頭顱,以及那具無頭屍身轟然倒地的悶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那個手持滴血鋼刀的男人身上。
他一身漆黑的飛魚服,半邊身子被噴濺的鮮血染紅,那張俊朗的臉上,卻不見半分煞氣,甚至還帶著一絲未曾完全褪去的、溫和的笑意。這兩種極致的矛盾,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詭異和諧。
“現在,”林淵的聲音依舊平穩,像是在問路,“我能上去了嗎?”
攔在馬道口的兩個兵卒,手中的長槍抖得如同風中敗絮,他們看著林淵,像是看著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神。其中一個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另一個也慌忙把長槍丟在地上,連滾帶爬地讓開了道路。
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那個偏將的屍體就橫在路中央,脖頸的斷口處,血液還在汩汩地向外冒著熱氣。它像一個冰冷的界碑,劃分出了生與死的界限。
林淵沒有再看那具屍體一眼,他將那柄不屬於自己的佩刀隨手一拋。鋼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當啷”一聲,精準地落回了屍身旁的刀鞘裡。他這才邁開步子,不緊不慢地向著城牆的馬道走去。
小六子緊隨其後,他的手始終按在刀柄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不是害怕,是興奮。那是一種混雜著崇拜與狂熱的戰栗,仿佛親眼見證了神跡。
大人,還是那個大人。一言不合,血濺五步。這亂世,就該用這樣的手段!
馬道上,是一副更加混亂的景象。
獨輪車吱吱呀呀地運送著滾石檑木,民夫們赤著上身,喊著沙啞的號子,汗水和灰土在他們背上衝出道道溝壑。受傷的士兵被同袍架著、拖著,從城頭退下來,呻吟聲、咒罵聲不絕於耳。一個斷了腿的年輕士兵,就躺在馬道邊上,他沒有哭喊,隻是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嘴裡無意識地呢喃著“娘,我想回家”。
沒有人理會他。
林淵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他的目光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這混亂的表象,審視著其下腐爛的內裡。
士卒麻木,軍官懈怠,後勤混亂,調度失據。
柳如是坐在那間小小的雜貨鋪裡,僅憑一堆冰冷的卷宗和數字,便推演出了這一切。而現在,林淵親眼見證了這幅末日圖景。
他甚至能聞到空氣中,那股混雜著血腥、汗臭、硝煙以及絕望的,獨屬於王朝末路的酸腐氣息。
當他踏上城牆頂端的那一刻,更為廣闊、也更為慘烈的一幕,如同一副地獄畫卷,在他眼前轟然展開。
城牆垛口犬牙交錯,到處都是炮石砸出的豁口和焦黑的印記。守軍們三五成群,各自為戰。有的在奮力地往下投擲石塊,有的則躲在女牆後麵,探頭探腦地放著冷箭,更多的,則是滿臉疲憊地靠在牆根下,眼神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遠處,一門紅夷大炮剛剛發射完畢,炮手們正手忙腳亂地清理著炮膛,一個監軍太監尖著嗓子,催促他們快些,可他自己卻躲得遠遠的,生怕闖軍的炮石會落在自己頭上。
將不知兵,兵不知將。
林淵的出現,像一滴冰水,滴進了滾沸的油鍋裡。
他那一身被鮮血浸染的飛魚服,和他身後那個殺氣騰騰的小六子,就是最醒目的標誌。周圍的士兵們,無論是正在作戰的,還是正在歇息的,都下意識地向兩旁退開,給他讓出了一片小小的、詭異的真空地帶。
敬畏,源於恐懼。
林淵沒有理會這些目光,他在尋找。尋找這片混亂中,唯一的權力核心。
很快,他便找到了。
在西直門城樓下,一處相對安穩的平台上,簇擁著一小群人。明黃色的華蓋雖然已經收起,但那麵代表著天子儀仗的龍旗,卻依舊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旗幟下,站著一個身穿暗黃色常服的男人。
他頭上的翼善冠有些歪斜,本該威嚴的麵容,此刻卻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蒼白。眼窩深陷,嘴唇乾裂,兩撇胡須雜亂無章。他正扶著牆垛,身體微微前傾,眺望著城外那片黑壓壓的、望不到邊際的闖軍大營。
他的手在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無法抑製的絕望。
崇禎皇帝,朱由檢。
這位大明王朝最後的君主,此刻看起來,不像一個皇帝,更像一個即將被送上祭台的、孤獨的祭品。他身邊圍著幾個太監和侍衛,為首的,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他們一個個低著頭,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整個京城的絕望,似乎都凝聚在了這個男人的身上。
林淵的目光,與崇禎那雙空洞的眼眸,在空中短暫地交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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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他的視線很快又飄向了遠方,飄向了那片象征著死亡的海洋。
王德化卻注意到了。
他看到了林淵,看到了那一身血衣,眉頭立刻緊緊地皺了起來。他認得這張臉,這個在南鎮撫司攪動風雲、又突然消失了的錦衣衛校尉。
“什麼人!竟敢持械靠近聖駕!”王德化尖著嗓子嗬斥道,他身邊的幾個大內侍衛立刻上前,將崇禎護在身後,警惕地盯著林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