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錢彪的忠心,提供東廠情報
夜色,像一塊浸透了濃墨的破布,將白日裡喧騰的京城重新包裹起來。
勝利的餘溫尚在,坊間酒肆裡依舊能聽到醉漢們含混不清的、關於“林尚書”的讚歌,但更多的地方,已經沉入了戰後的疲憊與死寂。
錢彪走在一條無人的小巷裡,腳步聲在兩側高牆間回蕩,顯得格外清晰。他沒有穿那身惹眼的飛魚服,而是換了一套最不起眼的灰色短打,頭上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舊氈帽,整個人縮在陰影裡,像一隻受了驚的碩大老鼠。
冷風順著巷子口倒灌進來,吹得他後頸一陣發涼。他下意識地裹緊了衣領,可那股寒意,卻不是從外麵來的,而是從他自己骨頭縫裡滲出來的。
他的腦子裡,還反複回響著東廠書房裡,王德化那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和那隻被猛然擲碎的紫砂茶杯。
“去查他。”
“從他出生開始查。”
“咱家要的,是他的破綻,是他的把柄,是他見不得光的東西。”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紮在他的心尖上。
錢彪怕死,他比誰都怕。在錦衣衛這個迎來送往都是棺材的衙門裡混了這麼多年,他早就把“活下去”三個字刻進了骨髓。可現在,他卻在做一件比上城頭跟闖賊拚命還要凶險百倍的事情。
他要去給林淵報信。
這個念頭,在他走出東廠大門的那一刻,就無比堅定地冒了出來。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天經地義。
為什麼?
錢彪自己也說不清楚。
或許是因為在德勝門上,那個男人拍著他的肩膀,讓他去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時,眼神裡沒有命令,隻有托付。
或許是因為那個男人站在牆垛上,用戰鼓和咆哮,硬生生把所有人的魂都給喊了回來。
又或許,僅僅是因為,當他錢彪帶著一身傷、僥幸從闖軍大營的火海裡逃回來時,林淵遞給他的不是賞銀,而是一瓶上好的金瘡藥,和一句“辛苦了,兄弟”。
他錢彪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他隻知道,王承恩把他當狗,王德化把他當工具,隻有林淵,把他當人看。
這就夠了。
巷子的儘頭,是一家早就歇業的雜貨鋪。鋪子門前掛著一盞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燈籠,昏黃的光暈裡,幾隻飛蛾徒勞地撞擊著燈罩。
錢彪左右看了看,確認無人跟蹤,這才走到鋪子門前,按照約定的暗號,伸出肥胖的手指,在滿是灰塵的門板上,輕輕敲了三下,一重,兩輕。
門軸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向內開了一道縫。
錢彪矮著身子,像一頭笨拙的狗熊,從門縫裡擠了進去。
鋪子裡漆黑一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黴味和醬料發酵的酸味。門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地關上,隔絕了外界最後一點光亮。
一個身影從黑暗的角落裡走了出來,手裡提著一盞小小的馬燈。燈光向上,照亮了一張年輕而警惕的臉。
是小六子。
“錢百戶。”小六子衝他點了點頭,眼神在他身上掃了一圈,確認沒有異樣。
“林大人呢?”錢彪壓低了聲音,嗓子有些發乾。
“在後院。”
小六子領著他,穿過堆滿雜物的鋪子,來到後院的一間小屋。
屋裡隻點著一根蠟燭,光線昏暗。林淵正坐在一張方桌旁,麵前擺著一杯尚在冒著熱氣的粗茶。他沒有穿那身兵部尚書的華麗官服,依舊是一襲尋常的青色布袍,看上去就像一個落魄的書生。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錢彪那張寫滿了緊張和疲憊的臉,便指了指對麵的凳子。
“坐。”
錢彪有些局促,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滿灰塵的衣服,又看了看那張還算乾淨的板凳,沒敢坐下,隻是躬著身子,喘著粗氣。
“大人……出事了。”
林淵沒有說話,隻是拿起桌上的茶壺,給錢彪麵前的空杯裡,也倒上了一杯茶,推了過去。滾燙的茶水,讓粗劣的陶杯都變得溫暖起來。
“喝口水,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