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觀的晨鐘敲過七下,藥廬的竹簾被風掀開,飄出陣陣藥香。
阿梨踮著腳扒著門框,看七個半大孩子擠在藥圃前,每人手裡攥著本《藥性啟蒙》。領頭的姑娘紮著雙髻,腰間彆著塊木牌,刻著“太初藥徒”四字——這是藥廬新收的首批學徒。
“安師兄!”小丫頭轉身撲過來,“他們說要跟我學認藥!可我連‘人參’‘黨參’都分不清……”
陳安笑著揉她發頂:“你跟著沈師兄學,他比你還大一歲就會背《本草經集注》了。”
沈硯正蹲在藥壟間,手裡捏著株幼苗:“這是沙參,葉子長而尖;旁邊是丹參,根粗皮紅……”見阿梨跑來,他彎腰刮了下她鼻尖:“小師妹,記著,認藥先看葉,再看根,最後聞氣味。”
午後的演武場飄著艾草香。
陸昭站在台階上,望著新掛的“醫武同修”匾額。七個藥徒跪在藥廬前,行拜師禮。老周頭捧著套銅藥杵,顫巍巍遞過去:“這是我當年給周掌門搗藥用的,今兒傳給你們。記著,藥要搗得勻,心要沉得穩。”
領頭的姑娘叫蘇清歡,是豫南名醫之女,父親染疫身亡後,她背著藥箱尋到太初觀:“我要學太初醫道,救天下像我爹這樣的人。”
“好。”陸昭將藥箱遞給她,“醫道無捷徑,先背《藥性賦》,再跟陳師兄認藥,跟沈師兄學炮製。三年後,若能獨立開方,才算入門。”
藥廬的夜燈亮得早。
蘇清歡坐在藥碾子前,搗著製首烏。沈硯抱著《炮製要訣》湊過來:“首烏要九蒸九曬,你瞧這顏色,深褐帶點紅,是曬夠了日頭。要是發黑,就是火大了。”
“沈師兄,你說醫武同修,武學對學醫有啥用?”蘇清歡停了手裡的藥杵。
沈硯想了想:“我爹以前采藥,遇到過熊。他會點穴,能製住熊的關節,再慢慢退。武功能護著自己,才能護住藥、護住人。”
隔壁草房裡,陳安正給新弟子紮馬步。阿梨偷溜進來,蹲在邊上看:“安師兄,他們腿抖得跟篩糠似的,你能撐多久?”
“我當年撐了半個時辰,腿肚子到現在還酸。”陳安笑著戳她額頭,“練的是氣沉丹田,不是死撐。你瞧,王二牛的背挺直了,氣就順了。”
秋深時,藥廬的第一爐藥膏成了。
陸昭用新製的紫銅鍋熬製“斷續膏”,蘇清歡守在灶前扇風。藥香漫出窗口,引來了山腳下的獵戶。
“仙長!”獵戶背著個布包,“我家那口子摔斷了腿,聽人說太初觀的藥膏能接骨……”
陳安接過布包,見是塊染血的木板,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求藥”二字。他轉頭對蘇清歡:“去取生地、續斷、骨碎補,按方子配。”
沈硯背起藥箱:“我跟你去。斷骨要正,得用‘拔伸牽引’手法,我學過。”
山路上,沈硯背著藥箱,蘇清歡捧著藥罐,兩人深一腳淺一腳。
“沈師兄,你怕嗎?”蘇清歡攥緊藥罐,“我第一次出診,手都在抖。”
“怕。”沈硯笑了,“可我師父說,醫者怕的不是病,是怕自己學藝不精,耽誤了人。”
獵戶家的土炕上,女人腿骨錯位,疼得直冒冷汗。
沈硯挽起袖子,手法穩當:“忍著疼,我給你正骨。”他一手按住膝蓋,一手扳住腳踝,隻聽“哢”一聲輕響,女人悶哼一聲,額角滲出汗珠。
陳安迅速敷上藥膏,用夾板固定:“靜養百日,莫要負重。這藥膏每日換一次,百日後來藥廬複查。”
臘月裡,藥廬的梅花開了。
蘇清歡站在花樹下,手裡捧著個錦盒:“陸掌門,這是我家傳的《正骨圖譜》,我爹臨終前說,太初觀的醫道能救更多人……”
陸昭接過錦盒,見封皮上沾著藥漬,知是主人常翻的書。他翻開第一頁,見夾著片乾枯的當歸:“醫道如當歸,根在土裡,心向人間。”
沈硯和蘇清歡站在梅樹下,看阿梨追著蝴蝶跑過。藥廬的煙囪裡飄出藥香,新弟子的讀書聲隱約傳來:“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誌,無欲無求……”
陸昭望著這一幕,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守正不是守一座觀,是守一群人,守一顆心。”
如今,這群人正在梅樹下成長,這顆心正在藥香裡發芽。江湖很大,但總有些東西,比刀光劍影更長久——比如一間藥廬的煙火,一群學徒的讀書聲,和永遠為需要的人留著的那一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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