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城往北百裡,便是連綿不絕的青巒。山勢險峻,鷹隼盤旋,故名“鷹愁峪”。這裡是水師舊部的避世之地,也是江南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
陸昭與蘇清顏站在峪口,仰望那插在懸崖峭壁上的巨大鷹首標記,心中亦如這山勢般沉甸甸的。
“昭哥,鷹王趙無極,是沈將軍帳下最勇猛的先鋒。當年若不是他被調去護衛糧船,未必會……”蘇清顏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
陸昭握緊了腰間的青騅劍:“所以他才會如此痛恨權相,也對我們這些朝廷來的人,抱有最深的警惕。”
二人不再多言,沿著唯一的山路向上攀登。山路兩側,每隔百步便有一名手持強弩的守衛,他們身著勁裝,眼神如鷹隼般銳利,不動聲色地監視著來者。
行至半山腰,一名守衛頭領攔住了他們。此人滿臉疤痕,氣息彪悍,腰間懸著一柄厚背砍刀。
“來者何人?報上名號,為何上鷹愁峪?”頭領聲如洪鐘,手中的砍刀在地上一頓,濺起幾點碎石。
“在下陸昭,這位是蘇清顏。奉林禦史遺命,特來拜見鷹王,有江南水師舊案相商。”陸昭不卑不亢地說道。
“林殊?”頭領冷笑一聲,“一個被朝廷問斬的反賊,也配讓我家王爺見你們?”
陸昭神色不變:“林大人是忠臣蒙冤。王爺若不信,可查看我二人手中證據。權相私吞軍餉、賣國求榮,鐵證如山,王爺身為水師舊部,豈能坐視不理?”
“好個巧舌如簧!”頭領怒喝一聲,“看在你二人還算有膽色的份上,自己去闖‘鷹愁陣’。若能活著出來,王爺或許願意見你。”
說罷,他手一揮。兩側山道上,數十名守衛無聲無息地動了,他們手持弩箭,封死了所有退路,陣型如同一個巨大的鐵鎖,將二人困在中央。
“昭哥,這是……”蘇清顏握緊了漱玉劍。
“他們的鷹愁陣,專攻來犯者的心理與配合。彆硬拚,隨我來!”陸昭低喝一聲,身形一晃,直撲頭領!
頭領揮刀便砍,刀風霸烈。陸昭不與他硬接,青騅劍如靈蛇出洞,刺向他持刀的手腕。頭領吃痛縮手,陸昭已借力騰身而起,落在陣法邊緣的一塊巨石上。
“陣法要活,人要死板!”陸昭朗聲說道。他腳下連點,身影在弩箭交織的縫隙中穿梭,看似驚險,實則每一步都踏在陣法的破綻之上。他沒有攻擊任何人,隻是不斷移動,擾亂著守衛們的節奏。
蘇清顏看得心領神會,漱玉劍化作一道匹練,劍光到處,逼得兩側弩手紛紛後仰。她並不殺人,隻是以淩厲的劍勢,將陣型撕開一道道口子。
陸昭瞅準一個時機,從巨石上一躍而下,青騅劍直取頭領後心!頭領倉促回刀格擋,卻被陸昭用劍脊一拍,震得虎口開裂,大刀脫手飛出。
未等他反應,蘇清顏的漱玉劍已抵住他的咽喉:“我們過。”
鷹王殿內,燈火通明。
一個身材魁梧如鐵塔的漢子坐在主位,他左臉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頜,正是“鐵翼鷹王”趙無極。他穿著一身獸皮甲,不怒自威。
陸昭與蘇清顏站在殿中,將鬼手書生提供的航線圖與密信抄本呈上。
趙無極看也未看,隻是死死盯著陸昭:“鬼手書生那酸腐秀才的話,你也信?他當年就是因為太相信朝廷,才弄得家破人亡!”
“王爺可知,當年運糧船的航線,與權相私通北虜的密信,為何會落入我們手中?”陸昭沉聲反問。
趙無極眼神一動。
“因為押運那批船的,是沈將軍。而傳遞消息的,是沈將軍的親衛。他們沒能把消息送出去,卻把希望留了下來。”陸昭的聲音愈發堅定,“沈將軍死後,他們散落四方,有的成了鷹愁峪的兄弟,有的隱姓埋名。鬼手書生,是他們請出來的。”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封蠟封的信,雙手呈上:“這是林禦史的絕筆信。他知道自己的時日無多,所以提前寫好,托人轉交。他沒寫權相的罪狀,隻寫了……我們為何而戰。”
趙無極終於動容,他一把奪過信,拆開來看。殿內一片寂靜,隻聽得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信上是林殊清雋的字跡:
“……吾知此去必死,然心中無憾。朝堂有奸佞,然天下有忠良。陸昭、清顏二子,心懷赤誠,可托大事。望鷹王念在昔日同袍之情,助二人一臂之力,不為扳倒權相,隻為告慰三千水師英魂,讓他們知道,這世上,還有人記得他們為何而死……”
信紙從趙無極顫抖的指間滑落。
他猛地從王座上站起,臉上的疤痕因激動而扭曲。這個在鷹愁峪與世隔絕,看似冷酷無情的鐵漢,此刻眼中卻湧上了滔天的恨意與悲傷。
“權相!”他一字一頓,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雙拳緊握,骨節發白。
“當年若不是他一道假命令,調走了我的弓箭營,沈將軍的船,怎會防不勝防!”趙無極仰天怒吼,聲震屋瓦。
他走到陸昭麵前,深深一揖:“是我趙無極,有眼無珠,錯怪了壯士!林禦史的仇,水師兄弟的仇,我趙無極一力承擔!從今日起,鷹愁峪上下三千兒郎,唯陸大人與蘇姑娘馬首是瞻!”
陸昭與蘇清顏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慰。
窗外,鷹愁峪的無數篝火被儘數點亮,宛如一頭頭擇人而噬的蒼鷹,睜開了嗜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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