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未響,山神廟的門先被風掀開了條縫。
蘇清顏裹著陸昭的外袍坐在門檻上,指尖捏著半塊烤焦的饢餅。昨夜她摸黑去林子裡撿了枯枝,生了堆火,又把最後一點乾糧烤熱分給陸昭。此刻那點熱乎氣早散了,她望著廟外漸融的積雪,眉峰微蹙。
“咳。”
身後傳來輕響。陸昭倚著泥像基座,肩頭的繃帶滲出血跡,臉色比昨日更白。他試著運氣調息,卻覺內息在經脈裡橫衝直撞,顯然是寒鐵劍的煞氣與蛇毒餘威在打架。
“彆亂動。”蘇清顏撲過來按住他肩膀,“金瘡藥結了痂,再裂開怕是要留疤。”她嘴上責備,手底卻輕得像碰易碎的瓷。
陸昭低笑:“留疤也好,省得你總說我這張臉太俊,招蜂引蝶。”
蘇清顏耳尖泛紅,轉身去收拾火堆。灰燼裡埋著半塊凍硬的鹿肉,是她今早去林子裡挖的——昨夜雪化了幾寸,露出點去年秋獵的殘跡。
“吃點?”她把鹿肉掰成小塊,用雪水涮了涮,“雖涼,總比餓肚子強。”
陸昭接過,咬了一口,忽然皺眉:“不對。”
“什麼不對?”
“這鹿肉……有藥味。”他盯著肉塊斷麵,果然瞧見細如發絲的碧色粉末,“是蒙汗藥的底子。”
蘇清顏臉色驟變,猛地站起。廟外傳來枯枝斷裂聲,比昨日更密,更近。
“躲到神龕後麵!”陸昭推她進供桌下的暗格,自己抄起寒鐵劍守在門後。
腳步聲漸至。七個人,靴底沾著新鮮的泥,是拓跋宏的輕騎,追蹤得緊。
“那小子傷得不輕,肯定跑不遠。”粗啞的嗓音撞進廟門,“搜!”
木門被踹開的刹那,陸昭振劍出鞘。寒鐵劍嗡鳴著劃出半弧,逼退當先兩人。但剛邁出兩步,後心便是一麻——有人繞到他背後,撒了把迷香!
“昭哥!”蘇清顏從神龕後撲出來,袖中銀梭直取那人手腕。
那人吃痛縮手,迷香粉撒了滿地。陸昭借機旋身,劍柄撞在另一人肋下,將其踢翻在地。可迷香入鼻,他眼前陣陣發黑,招式漸亂。
“砰!”
供桌被踹翻,泥像砸下來,煙塵彌漫。蘇清顏被撞得踉蹌,撞在牆上,藥囊掉在地上,裡子散開,十幾枚銀針滾了滿地。
“抓住那小娘子!”
一隻手揪住蘇清顏的發辮,將她提起來。陸昭目眥欲裂,揮劍斬向那人手臂。那人吃痛鬆手,蘇清顏摔在地上,抬頭時正看見神龕後露出半截腐朽的木箱。
那是廟祝留下的舊物,積灰足有寸厚。
電光石火間,蘇清顏抓起一把銀針,朝著木箱擲去!
銀針入木,發出“噗噗”悶響。眾人以為她要毀證據,卻見木箱縫隙裡飄出張泛黃的紙。
“停下!”
喝止聲來自廟外。眾人回頭,隻見個灰衣老僧站在台階上,手持念珠,眉眼慈和。
“阿彌陀佛,”老僧踏雪而來,“幾位施主,這廟中舊物,還是莫要動的好。”
揪住蘇清顏的人罵了句臟話,甩開她退到一旁。老僧彎腰拾起那張紙,吹去浮灰,目光在“北元密令”四字上頓了頓。
“陸少俠,蘇姑娘,”他將紙遞過來,“貧僧法號無妄,是終南山掃地僧的師弟。令師五年前托貧僧在此守著件東西,今日該物歸原主了。”
陸昭接過紙,上麵的密令字跡潦草,蓋著北元“鎮北王印”。大意是令拓跋宏取鷹愁關烽火台圖紙,三日後火燒糧道。
“這是……”
“你師父早料到北元會有此計。”無妄和尚指向木箱,“箱中是當年楊將軍留下的邊防布陣圖,與鷹愁關地形相合,或能解此困局。”
他頓了頓,又道:“拓跋宏的人還在附近,貧僧送你們出山。”
陸昭與蘇清顏對視一眼,都見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師父雲遊前隻說“江湖路遠,各自珍重”,誰能想到他早為他們鋪好了後路?
木箱打開,羊皮卷上的陣圖墨跡未乾,顯然剛重繪不久。陸昭小心收進懷裡,對無妄合十:“多謝大師。”
“不必。”老僧轉身,“貧僧送你們到山腳。記住,陣圖要交給駐守慶州的韓將軍,莫要落入奸人之手。”
雪又開始下了。三人踩著新雪下山,身後山神廟的飛簷漸漸模糊。陸昭摸了摸懷中的陣圖,又看了看身邊氣喘籲籲卻仍攥著他衣角的蘇清顏,忽然覺得這寒冬,有了暖意。
“昭哥,”蘇清顏輕聲道,“我們去慶州?”
“嗯。”陸昭將她手揣進自己懷裡,“見了韓將軍,再想辦法把拓跋宏的老底掀了。”
雪地裡,兩人腳印疊在一起,朝著山外的朝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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