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的雪比慶州更野。
陸昭裹著蘇清顏新織的厚氈鬥篷,肩頭箭傷被粗布緊緊纏住,血漬透過布料洇出暗褐色的斑。他倚著路邊半人高的石樁喘氣,呼出的白霧在眼前凝成冰晶。蘇清顏蹲在他腳邊,用雪水替他擦拭腫起的腳踝——方才過冰溪時,他為了護她踩滑,扭傷了筋骨。
“歇夠了?”蘇清顏抬頭,睫毛上沾著雪粒,“再往前十裡,該到鷹嘴崖了。”
陸昭咬著牙起身,寒鐵劍往腰間一掛:“走。”
山路越走越陡,積雪沒到小腿肚。蘇清顏在前頭探路,竹杖點地,不時回頭拉他一把。兩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忽聞林子裡傳來枯枝斷裂聲。
“躲好!”陸昭拽著她撲向路旁雪堆。
雪沫飛濺間,三個戴鬥笠的身影從林中竄出,手中刀光直取兩人後心!蘇清顏反應極快,反手抽出短刃格開一刀,陸昭卻因腳踝受傷,隻來得及側滾避開另兩刀。
“交出陣圖和解藥!”為首的黑衣人喝道,“無妄老禿驢的藏身處,我們早摸清了!”
陸昭心頭一沉——對方竟知道無妄大師的石屋!
“清顏,引開左邊!”他低吼,寒鐵劍劃出半弧,逼退當先之人。蘇清顏會意,短刃擲向右側黑衣人麵門,趁對方閃躲時撲進林子。
“追!”
陸昭咬牙硬撐,劍招愈發淩厲。但腳踝腫得像饅頭,每動一步都鑽心似的疼。一名黑衣人趁機繞到他背後,刀柄重重砸在他後頸!
眼前發黑之際,他聽見蘇清顏的尖叫。
“昭哥!”
陸昭拚儘最後力氣翻身,寒鐵劍挑開那人手腕。蘇清顏已製住另一個黑衣人,短刃抵在他咽喉:“說!誰派你們來的?”
黑衣人冷笑:“小娘子,這陣圖可是西夏狼主的寶貝。你們以為藏終南山就能保住?等我們拿到解藥,這小子……”他瞥向陸昭,“不過是個廢人!”
陸昭腦中“嗡”地一響——對方提到了“解藥”!無妄大師給的續骨丹能解毒,可此刻他連石屋在哪都辨不清方向!
“放開他!”蘇清顏手勁加重,短刃劃出血線,“否則我割了他喉嚨!”
黑衣人不為所動,突然發力掙動,撞向蘇清顏。蘇清顏被帶得踉蹌,短刃脫手。黑衣人趁機撲向陸昭,刀光直刺他心口!
“噗!”
血花濺在雪地上。
陸昭緩緩低頭,看著胸前的刀尖,又抬頭看向蘇清顏——她正跌坐在三步外的雪地裡,淚水和雪水混在一起,手裡攥著半塊碎瓷。
“清顏……”他輕喚,聲音像漏風的風箱。
黑衣人拔刀欲補刀,卻被突然飛來的短刃貫穿咽喉!
蘇清顏顫抖著站起來,手裡還攥著那半塊碎瓷——是她方才咬碎的唇脂瓷盒。
“昭哥!”她撲過來抱住他,眼淚砸在他染血的衣襟上,“撐住,我帶你去石屋!我認得路!”
她背起陸昭,深一腳淺一腳往山上挪。陸昭貼著她後頸,聞著她發間的皂角香,意識漸漸模糊。恍惚間,他聽見她急促的喘息:“快了……快到了……”
石屋終於出現在眼前。
門楣上“無妄廬”三字被雪覆蓋,蘇清顏踹開門,將陸昭放在榻上。屋裡生著炭盆,案上擺著陶壺和幾卷醫書,牆角堆著曬乾的草藥。
“無妄大師!”蘇清顏撲到案前翻找,“續骨丹呢?解毒丹呢?”
她終於在最裡層暗格裡找出個青瓷瓶,倒出兩顆朱紅藥丸塞進陸昭嘴裡。又取了搗藥杵,將曬乾的曼陀羅根碾成泥,敷在他胸前傷口上。
“怎麼樣?”她攥著他的手,指節發白,“藥效是不是太烈了?”
陸昭隻覺一股熱流從胃裡湧遍全身,傷口的灼痛漸漸消了。他勉強笑了笑:“清顏,你方才……用唇脂瓷盒紮人?”
蘇清顏這才想起,自己臉上還沾著血汙,耳尖瞬間紅透:“總比見你死強!”
陸昭望著她忙前忙後的身影,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其實……我早覺得無妄大師有問題。”
“什麼?”蘇清顏手一抖,搗藥杵掉在地上。
“他給的地圖太詳細,”陸昭聲音虛弱,“而且方才那些人提到‘狼主’,西夏狼主與無妄大師同屬少林分支……”他劇烈咳嗽起來,“或許,陣圖從一開始就在他手裡。”
蘇清顏如遭雷擊。
窗外,雪下得更急了。
終南山的夜,靜得能聽見雪落瓦簷的聲音。
陸昭望著帳頂搖晃的影子,輕輕握住蘇清顏的手:“彆怕。就算他算計我們,這陣圖……終究在我們手裡。”
蘇清顏靠在他肩頭,聽著他漸勻的呼吸,忽然覺得,這漫天風雪,似乎也沒那麼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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