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舍弟羅通。"
"家父早年戰歿,這孩子自小由我照料。"
李沐眸光微動,已然明白這位少年在羅貞心中的分量。
好個鐘靈毓秀的少年郎,這姻親關係今日便認下了!
他將姐弟二人迎入書肆,含笑湊近羅通道:"小郎君可是在進學?這間新唐書鋪的典籍,但憑取用。"
這般豪爽若是放在後世,怕要惹來少年們憤懣,然在大唐,典籍珍貴更勝珠玉。羅通這般勤勉的少年,更是喜不自勝。
"當真?羅通拜謝恩賜!"
羅貞眸中水光瀲灩,向李沐盈盈施禮:"這般厚賜,實在..."
李沐笑而擺手:"不過些竹帛之資。倒是這卷新刊的蒙書,或許更適合令弟。"說著取出墨香未散的《千字文》遞去。
此書乃新近付梓,昔年未曾流布。李沐初時刻印的皆是經史要籍,既為世人接納,亦可挫世家銳氣。今聲名既著,再推這啟蒙讀物,更顯妥帖。
羅貞指尖輕撫紙頁,低吟道:"天地玄黃..."雖知是訓蒙之作,其間氣象卻令她心神俱醉。細讀之下,不由撫卷驚歎:"千字成文竟無重韻,真乃奇書!"
若換作旁人讚譽,李沐不過一笑置之。然出自羅貞之口,他雖麵上不顯,心中卻似春風拂過。
"姑娘過譽。"
"長安誰人不曉李公子才高八鬥?舍弟尚未覓得良師,不知公子可願..."
不待她說完,李沐已朗聲應道:"恰有兩位故交之女隨我習字,令弟同來便是。"
羅貞聞言歡欣,仿佛已見幼弟前程錦繡。二人相視而笑,竟有靈犀暗通。
此事既定,隻待長樂與王婉至長安,便可開筵授課。橫豎老李所贈宅院軒敞,不愁無處安頓。
長安世家莊園內,鄭太公血濺長街的舊痕未消,太原王氏又添新喪。接連折損之下,世家氣焰大挫。
王洪生前安插在新唐書鋪的眼線,如今已成斷線紙鳶。那些暴斃山野的護衛,更似沐葉零落無人收。
世家大族雖暫斂鋒芒,卻有兩家子弟仍不甘休——清河崔氏崔仲文,範陽盧氏盧秀,正暗自摩拳擦掌。
兩個失意公子在酒樓中推杯換盞,酒意正濃時,忽聞樓下傳來議論聲。
"你們可知那新唐書鋪的李公子新作問世?《千字文》果真名不虛傳!"
"一千字無一重複,文采斐然,當真是奇才!"
酒客們爭相誇讚,說起李公子的善舉更是欽佩不已。
"聽聞每冊隻售一文錢,這分明是要讓天下人都能讀得起書啊!"
這番讚譽之詞傳到樓上,卻讓兩位世家公子麵色陰沉。盧秀猛然摔碎酒杯,咬牙切齒道:"又是這李沐!"昔日當眾之恥湧上心頭,令他麵目扭曲。
崔仲文同樣滿腹怨懟,壓低聲音道:"絕不能讓這小子繼續得意。"兩人密謀良久,決定要讓李沐身敗名裂。
另一邊,李沐正帶著侍女小翠巡視新宅。這處占地百畝的宅院亭台錯落,讓他頗為滿意。"這池塘可改作泳池,再引活水修建浴池。"他興致勃勃地規劃著改造藍圖,不時詢問小翠的意見。
小翠的雙眸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宛若林間雀躍的雲雀。
"公子,往後這片天地,可都是我們的了?"
"我要一座能觸摸星辰的樓閣,好與明月對望!"
醉月樓那夜,李沐攜她登台,一曲清笛驚豔四座後,小翠便對夜空中的玉盤著了迷。
李沐嘴角噙著笑,毫不猶豫應下。
"好!給你造座摘星樓!"
"定要讓它俯瞰整個長安城!"
孑然一身的李沐,從未將小翠視作婢女,倒像是照顧著個活潑的小妹。
這般心願,自然要成全。
思緒流轉間,羅貞的倩影浮上心頭。
李沐當即差人去請羅家姐弟,邀他們來見證自己的新宅,順道討些主意。
羅貞攜著羅通如約而至。
望著眼前氣派的宅院,她淺笑盈盈。
"恭賀李公子得此佳居!"
"日後怕是要常來叨擾了。"
再見羅貞,李沐眼前驀然一亮。
今日她竟換了裝束,繁複的裙裾隨步輕擺,顯是特意打扮過,彆具風韻。
"羅姑娘說笑了,快請進。"
"這宅子太空曠,有羅通常來,也能添些生氣。"
"正巧要修葺庭院,不知你有何高見?"
話題轉得自然,羅貞也被勾起興致,娓娓道來。
世人皆好指點江山,何況是被自己仰慕之人請教。
"營造之事我不精通,隻說些粗淺想法。"
"不妨留片開闊場地,既可晾曬書卷,又能習武強身。"
"縱不上陣殺敵,學些防身之術也是好的。"
李沐聞言詫異。
未曾想這溫婉女子,不求亭台花榭,反要演武之地。
"羅姑娘莫非通曉武藝?"
話音未落,羅通已搶著答道:"我姐的劍法,等閒十來個壯漢近不得身!"
"父親在世時常說,阿姐可為巾幗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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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不由肅然。
羅貞眼中掠過一絲黯然,笑道:"亂世裡隨父親顛沛流離,不學些本事如何自保?"
"如今四海升平,我隻願小弟安心讀書,莫再蹈沙場凶險。"
"羅家唯剩這點血脈,我這個做長姐的,總要護他周全。"
李沐心頭微顫,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眼前浮現出亂世烽煙中,少女執劍護住幼弟的身影。
這樣的女子,如何不叫人既敬且珍?
此番交談後,李沐對羅貞又添幾分了解。
心弦撥動更甚。
如此明珠,豈可失之交臂?
他將羅貞的建議細細記下,儘數融入宅院圖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