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塊巨大的黑布,將整個山林籠罩得嚴嚴實實。沒有月亮,隻有幾顆稀疏的星星在雲層後閃爍著微弱的光。
林楓趴在一塊冰冷的岩石後麵,一動不動,已經整整一下午了。他像一頭耐心的孤狼,等待著黑夜的降臨。山風吹過,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重的血腥味,那是從村子的方向傳來的。
直到確認那些日本兵已經走遠,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他才緩緩地從藏身之處站了起來。他的雙腿已經麻木,但他毫不在意。他背著那杆沾滿血跡的“獵鷹”步槍,借著微弱的星光,像一個幽靈,悄無聲息地潛回了那個他稱之為家的地方。
村子已經不成樣子了。
大部分的房屋都在燃燒,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不時有房梁“劈裡啪啦”地燒斷,轟然倒塌,濺起漫天火星。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血腥味和死亡的氣息。
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曬穀場,此刻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二牛、王嬸、翠兒、李德福村長……每一個都是他熟悉的麵孔,但現在,他們都閉上了眼睛,身體冰冷,臉上凝固著死前的恐懼和痛苦。
林楓的腳步很慢,他走過一具具屍體,每走一步,心就像被刀割一樣疼。他沒有哭,眼淚在逃出村子的那一刻就已經流乾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雙血紅的眼睛,在火光下閃爍著駭人的光芒。
他在村長李德福的屍體旁停下,默默地將他圓睜的雙眼合上。然後是二牛,他替二牛把那根斷掉的扁擔放在了胸前。他走到王嬸和翠兒身邊,輕輕地將她們母女倆緊緊相擁的身體分開,又為她們整理好淩亂的衣衫。
最後,他走到了老張頭的身邊。
老張頭的額頭上那道刀傷觸目驚心,鮮血已經凝固成了黑褐色。林楓跪了下來,伸出手,輕輕地擦去老張頭臉上的血汙。
“張爺爺,我回來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石頭在摩擦。
他背起老張頭的屍體,一步一步地走向村後的小山坡。那裡是村裡的墓地,埋葬著世世代代的村民。
他沒有工具,就用雙手,用石塊,瘋狂地刨著堅硬的黃土地。他的手指很快就磨破了,鮮血和泥土混在一起,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他挖了很久很久,挖出了一個足夠深的坑。他將老張頭輕輕地放了進去,又把自己那件滿是破洞的褂子脫下來,蓋在了老張頭的臉上。
“張爺爺,您好好歇著吧。”林楓跪在墳前,低聲說道,“‘獵鷹’,我帶走了。您教我的本事,我也都記著。您的仇,村裡鄉親們的仇,我一筆一筆,都會跟他們算清楚。”
他沒有立碑,隻是在墳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他站起身,回到了村子裡,開始重複剛才的工作。一個坑,又一個坑……他要讓所有的鄉親都入土為安。
整個夜晚,林楓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當東方泛起一抹魚肚白時,小山坡上已經多出了幾十座新墳。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埋葬了他所有親人和歡樂的土地,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身後的深山。
日子一天天過去。
林楓徹底成了一個山林野人。他餓了就打些野兔山雞,渴了就喝山泉水。他找到了老張頭以前儲存過冬物資的幾個秘密山洞,那裡有一些熏乾的肉條、粗鹽和幾件舊棉襖。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老張頭藏起來的子彈,不多,加上“獵鷹”槍裡原有的,一共隻有四十三發。
他把每一顆子彈都擦得鋥亮,小心翼翼地收好。
他不再是那個見到人會害羞撓頭的山村少年了。他變得沉默寡言,眼神冷冽。除了打獵,他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練習槍法。
他不像以前那樣隨意地射擊飛鳥了。他會找一塊岩石,在上麵用木炭畫一個很小的圈,然後在兩百米外,用各種姿勢去射擊那個圈。臥姿、跪姿、立姿,甚至是在奔跑中、在樹上。
“張爺爺,您說過,心要靜,不能有雜念。”他舉著槍,對著遠處的石靶,自言自語。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