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的春天,終於帶著遲來的、卻又無比真實的暖意,降臨到了這片飽經創傷的土地之上。
剛剛被解放的黎城縣城,雖然城牆上還殘留著斑駁的彈痕和未乾的血跡,但街道上,早已被一股壓抑不住的、名為“新生”的喜悅所填滿。老百姓們自發地走上街頭,清理著戰爭留下的廢墟,一麵麵嶄新的、鮮豔的紅色旗幟,插上了每一座屋簷。
特戰隊的臨時駐地,被安排在了一座被日軍征用過的、相對完好的大宅院裡。
林楓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用一塊乾淨的、浸了油的鹿皮,一遍又一遍地,仔細地擦拭著他手中那支冰冷的“獵鷹”步槍。
他的動作,依舊專注,依舊一絲不苟。但他的眼神,卻不再是之前那種如同深淵般的、令人心悸的空洞。那裡麵,仿佛重新映出了天空的顏色,映出了院子裡那棵剛剛抽出新芽的老槐樹。
“在想什麼?”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沈月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冒著香氣的雞蛋羹,走到了他的身邊,輕輕地坐下。
她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灰色軍裝,頭發也仔細地梳理過。戰爭的硝煙,似乎並未在她那清秀而又堅毅的臉龐上,留下太多痕跡,反而讓她那雙明亮的眼睛,顯得更加沉靜,也更加動人。
“我在想,”林楓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久違的暖意,“等這場仗,打完了,我們……該去做點什麼。”
這個問題,在兩年前,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沈月將手中的那碗雞蛋羹,遞到了他的麵前,嘴角,勾起了一抹溫柔的、充滿了憧憬的弧度。
“我想,先把衛國接回來。”她輕聲說道,一提到兒子的名字,她那雙堅毅的眼睛裡,便瞬間融化成了水,“那孩子,已經快四歲了,還從沒見過,一個沒有槍聲的世界。”
“然後,”她看著林楓,那雙美麗的眼睛裡,在清晨的陽光下,仿佛有星辰在閃爍,“我想,跟你一起,回到我們的老家,東北。我想重新蓋一座房子,就在我們以前村子的舊址上。我想開墾一片荒地,種上我們最愛吃的高粱和玉米。”
“你呢?”她看著他,輕聲問道,“你還想,繼續當獵人嗎?”
林楓沉默了。
他緩緩地,從懷裡,掏出了那隻早已被他盤得溫潤光滑的、小小的撥浪鼓。
他看著這隻曾經代表著無儘仇恨和痛苦的玩具,那雙冰冷的眼睛裡,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真正的、如釋重負的釋然。
“不了。”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槍,我可能這輩子,都放不下了。”他輕輕地撫摸著那支陪伴了他無數個日夜的、冰冷的“獵鷹”,“但是,我不想再用它,去獵殺生命了。”
“我想,像老張一樣,去當個教官。”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真摯的、雖然還帶著一絲生澀,卻無比溫暖的笑容,“我想把這一身本事,都教給那些需要保家衛國的年輕人。我想讓他們知道,我們手中的槍,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
“守護。”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充滿了力量的腳步聲,打斷了院子裡這片寧靜而又美好的畫麵。
王二麻子,這個早已被任命為特戰隊突擊組組長的漢子,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他那張臉上,寫滿了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凝重!
“隊長!嫂子!師部急令!高團長請你們立刻到前線指揮部去!”
林楓和沈月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那份早已習以為常的、屬於戰士的默契。他們迅速地站起身,將那碗還冒著熱氣的雞蛋羹,推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