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顫巍巍的聲音傳來:"秀桂啊,你這話就不中聽了!建軍是你小叔子,那也是老鄭家的根!他剛從鄉下過來,還沒適應城裡的日子,你當嫂子的多擔待點怎麼了?"
"擔待?我擔待得還少嗎?"陳秀桂的聲音陡然拔高,"他來第一天就把我給孩子攢的雞蛋吃了個精光!那是我跟老鄭省吃儉用攢的,他倒好,頓頓要吃肉,不給做就摔筷子!這哪是小叔子,這是閻王爺下凡啊!"
寧露露正聽得入神,忽然有人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回頭一看,是沈嬌嬌,正捂著嘴衝她笑,眼裡滿是"你也來看戲了"的神情。
旁邊還站著李桂香,藺袁芳,林蘭秋幾個人湊在一起,跟牆角的幾株駱駝刺似的,縮著脖子卻支棱著耳朵。
寧露露眉頭一挑:呦,都來吃瓜來了。
"露露姐,你也來了?"林蘭秋壓低聲音,嘴裡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成一小團,"這秀桂嫂子忍了快三月了,我早說她得爆發。”
“你是沒見,上周我去打醬油,看見她小叔子蹲在小賣部門口,買了兩毛錢的奶糖,直接記在鄭副連長的賬上!"
沈嬌嬌也跟著點頭,聲音壓得更低:"我還聽說,老太太偷偷把秀桂嫂子陪嫁的那塊手表,拿去給那小叔子換了輛自行車呢!秀桂嫂子找了好幾天沒找著,昨天才從鄰居嘴裡套出來的話,這才炸了鍋。"
院裡又傳來老爺子悶聲悶氣的聲音:"吵什麼吵!家屬院裡吵吵鬨鬨像什麼樣子!建軍還小,不懂事,你當嫂子的讓著點就完了,非要鬨得人儘皆知嗎?"
"小?他都二十一了!比老鄭就小五歲!"陳秀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更尖了,"他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我陪嫁的手表!那是我爹賣了兩畝好地給我買的!你們說給換就給換了?問過我嗎?"
院子裡傳來"哐當"一聲,像是凳子被踢翻的聲音,接著是老太太的哭喊:"我造了什麼孽啊!娶了個攪家精回來!這是要逼死我們老兩口啊!建軍,你快出來,看看你嫂子是怎麼欺負我們老兩口的!"
邢秀妍往院裡探了探腦袋,回頭對幾人小聲說:"要出來了要出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穿著藍色棉襖的年輕男人慢悠悠地從屋裡走出來,頭發亂糟糟的,眼角還帶著沒睡醒的紅血絲,看見門口圍了人,不僅不臉紅,反而撇了撇嘴:"吵啥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陳秀桂一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鄭建軍!你還有臉睡?我問你,我那塊滬牌手表是不是你換自行車了?你今天不給我說清楚,我跟你沒完!"
鄭建軍撓了撓頭,一臉無所謂:"是媽讓換的啊,說我出門沒個自行車不方便。再說那手表放你那也沒用,你天天在家做飯帶孩子,戴那玩意兒乾啥?"
"我沒用?那是我的東西!"陳秀桂氣得渾身發抖,伸手就要去揪鄭建軍的胳膊,"我今天非得讓你把手表換回來不可!"
老太太趕緊撲過來攔住她:"你要乾啥?要打我兒子啊!我跟你拚了!"
一時間院子裡亂作一團,拉扯聲、哭喊聲、咒罵聲混在一起,引得更多軍嫂往這邊湊。
沈嬌嬌拉著寧露露往後退了退,避免被波及,嘴裡還不忘點評:"你看老太太護的那樣,難怪鄭建軍被慣成這樣。"
寧露露正想說話,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她:"露露妹子!寧露露!"她回頭一看,是趙玉蘭,正踩著棉鞋快步走來,臉上帶著焦急。
趙玉蘭一看見寧露露,眼睛瞬間亮了,快步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那手熱乎乎的,帶著剛從屋裡出來的暖意:"可算著找著你了!走,跟我進去勸勸去!這都吵成什麼樣了,傳出去像話嗎?"
寧露露愣了一下:"嫂子,這...合適嗎?畢竟是人家家事。"
"有啥不合適的!"趙玉蘭不由分說就拉著她往院裡走,"你是團長愛人,平時大家都敬重你,你說話有分量。再說我一個人進去也鎮不住場子,你跟我搭個伴,咱們趕緊把這事壓下去,彆讓戰士們看見了笑話。"
兩人一進院,院裡的喧鬨聲頓時小了點。
陳秀桂看見趙玉蘭,臉上的怒氣收了收,畢竟趙玉蘭是政委愛人,在家屬院裡威望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