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棗花剛綴上枝頭，風裡就裹著甜得發衝的香氣，可這香氣飄到大邳山，卻被另一種氣息壓得喘不過氣，那是鐵鏽混著炸藥的味道，藏在每一寸能紮根的土地裡。
“柱子，把你那‘探雷針’再磨磨，昨兒個李叔就是針尖鈍了，差點漏了顆s氏壓發雷。”寧露露蹲在土坯房門口，手裡正用粗布擦著一塊磨得發亮的鋼板，鋼板邊緣刻著三道淺痕，那是她排過三顆雷的記號。
被叫做柱子的半大男孩應了聲，手裡的鋼針在磨刀石上發出“沙沙”的響。
他才十歲，個子躥得快，肩膀卻還沒長開，胳膊上卻有不少深淺不一的疤痕。
“露露姐，你說這雷區到底有多少顆雷啊？聽公社的人說，光咱們紅柳灣周圍就有好幾十片，還不包括山後頭那些。”
寧露露停下手裡的活，抬頭望了望遠處起伏的山梁，眉頭擰成個疙瘩：“誰知道呢？”
成斯年他們已經進山一周了，也沒傳出什麼消息，但現在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這一周她被安置在雷區附近的村子裡。
這村子的人基本都是排雷兵的後代，每個人基本上都缺胳膊少腿，身上大麵積燒傷，就連幾歲的小孩子上山挖野菜都中過招。
“之前解放軍來探過，說有些是咱們當年打仗埋的，有些是彆國的人偷偷溜過來埋的，露露姐，你說這些人缺不缺德？這可是咱們的地界，他們埋雷想炸誰？”
正說著，院門口傳來一陣拐杖聲，李老栓拄著拐杖走進來，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一隻手裡還攥著個生鏽的金屬片。“寧同誌，柱子，你們快看看這個，俺今早在亂石堆裡撿的，看著像個雷的零件。”
寧露露趕緊站起來，接過金屬片仔細端詳，手指在上麵輕輕摩挲著，“這是式絆發雷的卡扣，你撿的時候沒碰到旁邊的線吧？”
李老栓嚇得一哆嗦，趕緊擺手：“沒有沒有，俺看著不對勁就沒敢碰，直接給你們拿過來了，那亂石堆裡可不敢去了，誰知道還有多少這玩意兒。”
柱子湊過來看了看，小聲說：“露露姐，咱們什麼時候再去排雷啊？上次在大路旁排了三顆防步兵雷，現在村裡人走那兒都放心多了。”
寧露露把金屬片收進一個木盒子裡，盒子裡已經放了不少類似的零件，每個零件下麵都壓著張紙條，寫著發現的時間和地點。
“等明天吧，今天先把探雷工具再檢查一遍。對了，老栓叔，你跟村裡其他幾個人說一聲，明天早上在村口集合，咱們去山腳下的草叢看看，那地方是孩子們常去放牛的地兒，不把雷排了，我心裡不踏實。”
李老栓點點頭，又歎了口氣：“唉，這排雷的活兒太危險了，上次老張就差點出事，還好他反應快，隻是炸傷了胳膊，”
“寧同誌你是軍醫，又何苦跟我們摻和呢？圖啥呢？”
寧露露拿起旁邊的探雷針，掂量了掂量，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圖啥？就圖咱們的娃子以後能在這草地上隨便跑，不用像現在這樣，走一步看三步，生怕踩著雷。”
李老栓重重歎了一口氣，“去年二牛家的娃子就在草叢裡撿了個像玩具的東西，幸好有解放軍同誌路過及時搶過來，後來才知道那是顆聲光觸發雷，稍微有點動靜就炸，要是晚一步，娃子就沒了。”
提到這事，李老栓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那回可真是嚇著我了。”
“我這就去通知村裡人，明天咱們準時集合。”
等李老栓走了，柱子看著寧露露，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問道：“露露姐，你，你要不然，還是在後方吧，後方安全，俺們去排雷就行，俺們有經驗，彆看俺年紀小，俺經驗豐富著呢。”說著柱子還將胸脯拍的砰砰作響。
寧露露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揉了揉柱子的腦袋：“放心吧，我心裡有數，而且咱們還有部隊留下的專業儀器。”寧露露說著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探雷器，成斯年不放心，給他們留下了幾個。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柱子，你記住，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式的、s式的、z式的、y式的，觸發方式也不一樣，有聲光的、電磁的、拉力的、壓力的，有些雷埋得深，有些就淺淺蓋層土，還有些藏在亂石堆裡，根本沒章法。”
“而且這些雷的‘質量’還特彆好，報廢期能有一百多年，咱們現在排的雷，要是不排乾淨，百年後還是隱患。”
“現在付出的一切，都是為了後代能自由生活。”
柱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磨好的探雷針遞過去：“露露姐，我記住了，我一定跟著你好好學。”
寧露露接過探雷針，試了試針尖的鋒利度，滿意地點點頭：“好，有誌氣。不過你還小，得先把基礎打牢，什麼時候能準確分辨出不同雷的特征，什麼時候再跟我們一起上前線。”
“啊~~”柱子哀嚎，拽著寧露露的衣角不放手，祈求道：“露露姐，你就讓俺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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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露露露出一抹淡笑，語氣卻堅定：“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村口就聚了十幾個人。
男人們扛著鐵鍬、鎬頭，女人們手裡拿著探雷針和布包，布包裡裝著手鉗、繩子和急救用品。
寧露露站在最前麵，手裡拿著一張自繪的地圖，上麵用紅筆圈著幾個重點區域。
“大家都過來看看，”寧露露把地圖鋪在一塊石頭上，“昨天老栓叔發現的那個式絆發雷卡扣，就在這個亂石堆裡，我估計那附近肯定還有其他雷。”
“今天咱們分兩組，一組去亂石堆探雷，一組去旁邊的草叢看看，大家一定要記住安全守則，不管發現什麼，都不能擅自行動，必須先跟我彙報。”
“寧同誌，俺跟你去亂石堆吧，俺眼神好，能幫著看看。”說話的是張建國，他胳膊上還纏著繃帶，那是上次排雷時被彈片劃傷的。
寧露露皺了皺眉：“建國同誌，你胳膊還沒好利索，還是去草叢那邊吧，那邊相對安全點。”
張建國擺了擺手：“沒事，這點傷不算啥。亂石堆危險，多個人多份力量，我跟你一起去，還能幫著搭把手。”
寧露露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再堅持：“那行，你跟我一組，老栓叔，你帶其他人去草叢那邊，注意腳下，彆踩太深。”
分配好任務後，寧露露給幾人分了一把探雷器，兩組人就各自出發了。
寧露露和張建國朝著亂石堆走去，一路上，腳下的石頭硌得腳生疼，風裡還夾雜著沙礫，打在臉上生疼。
“寧同誌，你說這y南人咋這麼壞呢？好好的地界，非要埋這麼多雷。”張建國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
寧露露手裡拿著探雷器，小心翼翼地在石頭縫裡探著：“誰知道呢？估計是想搞破壞，不讓咱們好好過日子。不過他們越這樣，咱們越得把雷排乾淨，不能讓他們得逞。”
正說著，寧露露手裡的探雷器突然響了一下，她心裡一緊，趕緊停下腳步，對張建國開口：“建國同誌，彆動，這裡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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