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雅加達的海上,整個船隊的數量擴大的三倍,從原來的五條海船,擴大到了十五條大型海船和兩條輕巡洋艦。
1800年10月11日的晨霧還未散儘,湄南河入海口的風帶著鹹濕的氣息,卷著船帆的帆布聲撲麵而來。牛野扶著甲板邊緣的欄杆,掌心能觸到木頭被海水浸泡後溫潤的涼意。眼前的景象讓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十五條大船順著漲潮的水流緩緩移動,船帆次第升起,像一片驟然展開的白色羽翼,從大城府的港口向南鋪展而去,目的地是遙遠的巴達維亞。
船隊裡的船兒各有各的模樣,像一群來自不同國度的信使,在水麵上列隊而行。最惹眼的是葡萄牙人的卡拉維爾帆船,船身瘦長,首尾高高翹起,像躍出水麵的魚,船首雕刻著繁複的紋章,陽光照在銅製的裝飾上,晃得人睜不開眼。他們的三角帆斜斜地拉著,在風裡發出簌簌的響,據說這種船最擅長在複雜的海域裡穿梭。
不遠處幾條敦實的船是荷蘭人的,船身寬闊得像浮在水上的堡壘,甲板上堆滿了木箱,連欄杆邊都係著成捆的繩索。他們的船帆是四方形的,規規矩矩地掛在桅杆上,船尾畫著大片的彩繪,藍底上描著金色的花紋,細看竟像是阿姆斯特丹運河邊的房屋剪影。牛野聽說,這群荷蘭人最會裝貨,一船能抵上彆家兩船的貨物。
英國人的船則透著股利落勁兒,黑色的船身線條硬朗,桅杆比彆家的更高些,帆布繃緊得像拉滿的弓弦。甲板上的水手們動作麻利,正忙著調整纜繩,他們的船首沒有花哨的雕刻,隻嵌著一塊鐵皮,上麵鑄著家族的徽章,簡單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法國人的船在船隊中間,船身漆成了深棕色,船尾的窗戶鑲著細木框,像精致的畫框。風過時,能看到船艙裡透出的燭光,隱約還有樂聲飄出來——據說法國人連在海上都要講究體麵,連船帆的邊角都繡著細碎的花紋。
最南邊的兩條船掛著西班牙的旗幟,船身比葡萄牙人的更厚重些,船首立著騎士模樣的雕像,披著鐵甲,手裡握著長劍,仿佛隨時要劈斬開前方的浪濤。他們的帆布是橙黃色的,在一片白帆裡格外醒目,像兩簇燃燒的火焰。
牛野望著這些來自不同國度的船,聽著風中混雜的各種語言——葡萄牙語的吆喝、荷蘭語的指令、英語的哨聲,還有法國水手哼著的小調。潮水漸漸把船隊推向深海,船身開始輕微地搖晃,遠處大城府的輪廓慢慢縮成一道模糊的線。他知道,接下來的航程裡,這些模樣各異的船隻會一同穿過暹羅灣,繞過馬來半島,在風與浪的裹挾中駛向同一個目的地。而此刻,它們在晨光裡並排航行的模樣,就像一幅流動的畫,把世界的一角,輕輕鋪在了1800年的海麵之上。
牛野好奇的問愛德華,“你們不是和法國不對付嗎?為什麼還護航法國船?”
愛德華笑了,“錢是萬能的,而且就目前而言,戰爭還不涉及遠東”。
“海船能加入任何國籍嗎?”,牛野總有奇怪的問題。
愛德華解釋道:“這非常複雜,比如說船舶所有權,這是最核心的判定依據之一。多數歐洲國家規定,船舶需完全或主要由本國公民、企業或政府所有,才能登記為本國船籍。
例如我們英國,要求船舶所有權必須全部歸屬英國臣民包括本土公民和殖民地居民),若有外國資本介入,可能喪失英國船籍;
荷蘭比較寬鬆允許部分外資參與,但本國所有者需持有多數股權,且船東需在荷蘭設有固定住所。
法國人很奇葩,他們依照造船地原則。法國規定,王室特許的貿易船必須在法國本土或殖民地船塢建造,否則即使為法國人所有,也難以獲得官方船籍認證,這群傻子大約是想鼓勵法國造船業;
西班牙對殖民地建造的船隻相對寬鬆,允許其登記為西班牙船籍,但需經殖民當局審核。
另外,船員國籍是輔助判定標準,尤其在戰時可強化“國家屬性”。
英國要求船長及多數高級船員必須為英國公民,普通水手可包含一定比例的外籍人如殖民地居民或盟國船員),但核心崗位需由本國人把控;
葡萄牙對船員國籍要求較靈活,但其商船若要懸掛葡萄牙國旗,船長必須是葡萄牙人或在葡萄牙居住滿10年的僑民。
戰時,部分國家會簡化登記流程,比如荷蘭和葡萄牙,他們允許中立國船舶臨時登記為本國船籍以規避敵國劫掠,但需繳納高額費用並接受嚴格監管。”
“操,有點燒腦子”,牛野覺得自己根本記不住這些。
這時,林老走了過來,讓牛野幫忙,兩個人才停止了交流。
林老和牛野,兩個人一邊做事,一邊聊天。
“細佬,你怎麼會洋鬼子的話?”,林老問道。
“不知道,反正天生就會!”,牛野難解釋,隻能搗漿糊,糊弄過去。
可林老信了,這老東西真信了!這個時代人非常單純,他們接觸的信息並不多,而且海佬中有太多的神話和傳說流傳,就像他們信仰的媽祖,那是從心裡真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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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野站在廣福源號的甲板上,海風裹挾著鹹腥的氣息撲麵而來。夕陽的餘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麵上。
船上的老水手阿福正跪在船頭的小神龕前,手裡捏著三炷香,嘴裡念念有詞。
“阿福叔,又在拜媽祖?”牛野走過去,蹲下身,看著神龕裡那尊漆得發亮的媽祖像——她慈眉善目,身著鳳袍,手持如意,仿佛正俯視著這片海域。
阿福抬起頭,眼角堆滿皺紋,卻笑得虔誠:“是啊,走海每日總得拜一拜,讓娘娘保佑咱一路平安。”他頓了頓,又低聲補充道,“上回我跟著陳船主去呂宋,遇上風暴,船差點翻了,全靠媽祖顯靈,風浪突然就小了……”
牛野靜靜聽著,忽然發現,整艘船上的船員對媽祖的敬畏,遠比他想象的更深。
傍晚時分,船工們聚在甲板上吃飯,話題自然而然地繞到了媽祖身上。一個叫阿勇的年輕水手拍著胸脯說:“我娘說,我出生那晚,我爹夢見媽祖托夢,說‘此子命中有海’,後來果然讓我做了水手!”眾人哄笑,卻無人質疑這故事的真實性。
另一個老水手阿海則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你們知道嗎?康熙年間,有一回‘金福號’在琉球遇險,全船人都快嚇瘋了,結果媽祖顯靈,一道金光閃過,風浪就平了。後來船主專門請工匠打造了一尊媽祖像,供在船上,至今還在呢!”
牛野聽著,忽然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
夜深了,他獨自走到船頭,望著漆黑的海麵。遠處,媽祖廟的燈火依然亮著,像一顆遙遠的星子,指引著航向。他想起阿福叔說的“信仰”二字——或許,信仰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人在茫茫大海中,唯一能抓住的那根繩索。
風吹過,媽祖像前的香火輕輕搖曳,仿佛在回應他的心事。牛野忽然明白,這些船員之所以能一次次穿越風浪,不隻是因為經驗,更是因為他們心裡裝著一個“一定會平安”的信念。
而這份信念,就藏在每一炷香、每一句禱告、每一個故事裡。
等眾人散了,牛野一直坐在那裡看著媽祖。
夜風掠過甲板,帶著淡淡的鹹腥與香火氣。牛野沉默片刻,終於走上前,從燭台上的油紙包裡,抽出一支新香,在跳動的火光中點燃。青煙嫋嫋升起,在夜色裡蜿蜒如一道細弱的祈願。
他雙手合十,將香高舉過頭頂,對著媽祖像深深一揖。
"求娘娘保佑廣福源號上所有兄弟平安歸來,保佑中華海路上每一個討生活的人。"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在心底激起久久不散的回響。
香火在夜風中搖曳,明明滅滅,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消散於星空之下。牛野知道,這縹緲的煙氣裡承載著無數代航海人的心願——那些已經葬身魚腹的,那些正在浪尖上顛簸的,還有那些即將啟程的。
他望著遠處船尾處的燈火,忽然覺得那一點光亮仿佛穿透了時空,與此刻手中的香火連成一線。在這片蔚藍的疆域上,信仰從來不是虛無的,而是像燈塔一樣,照亮過無數歸途。
海風裹挾著香火的氣息拂過麵頰,牛野輕輕呼出一口氣。他相信,媽祖聽見了。
桅杆頂上,值夜的陳阿生,他看到了牛野給媽祖上香,不知道為何,直到這一刻,陳阿生才覺得牛野是好哥哥。
他一直都覺得,牛野不給媽祖上香,很奇怪的感覺。
他決定等下換班之後,也要告訴海潮哥,牛野也是信媽祖的。
夜巡的李海也看見了,他隻是遠遠的看著,卻沒說話,轉身去巡視其他地方了。
牛野現在的身份老奇怪了,啥都做,啥也都沒做。
最小的陳阿生做了觀察手,這小子視力好,現在每天輪流上中桅頂部喝風。
大一點的李海潮正式調去了水手組,跟著阿福叔和阿勇他們。
隻有牛野沒有安排具體的工作,每天清晨起來擦槍擦炮,然後練習魚叉這樣的冷兵器。
上午,哪裡缺人就把牛野叫過去幫忙,可隻要過了中午,這貨就不再出現,不知道一個人在船艙裡到底在搞什麼,直到夕陽西下,廚師開始搖鈴鐺,準備開晚飯的時候,他才會再次出現在甲板上。
牛野端著粗瓷大碗,蹲在船首甲板的高處,看那群海員圍坐在甲板上大快朵頤,不由得胃口大開。
就一個赤膊的壯漢抄起海碗,舀了滿滿一勺紅燒帶魚,配著醃菜“哢嚓”咬下,米飯粒沾著油光簌簌往下掉。旁邊一個瘦高的水手更狠,捧著碗“呼嚕呼嚕”扒飯,喉結上下滾動,轉眼就見了底,又伸手去撈第二碗。牛野看得咋舌——這漢子怕是能吃下兩斤米!
“愣著做啥?趁熱吃!”阿福叔瞥了他一眼,手裡的大海碗已經堆成小山,鹹魚、醬瓜、糙米飯拌在一起,油汪汪的誘人。牛野回過神,趕緊捧起自己的碗,卻見那群漢子風卷殘雲,轉眼就掃蕩了兩大桶米飯,連湯汁都刮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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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覺得肚子餓了。
海上的飯食簡單,卻吃得痛快。兩頓正餐,早飯多是醃菜配稀粥,晚飯才是重頭戲——糙米飯管夠,配上鹹魚、煮黃豆,乾蔬菜,如果有鮮肉和鹹蛋便是難得的改善。
米飯得就著下飯菜才咽得下去,所以海員們個個練出了大胃口,一碗接一碗,仿佛要把整片海吃進肚子裡。
牛野舀了勺紅燒帶魚,就著米飯大嚼,鹹鮮的肉汁混著米香,竟比平日裡香上三分。他望著那些狼吞虎咽的漢子,忽然明白,在這茫茫大海上,能吃飽、有力氣,便是最大的滿足。
風浪再大,飯碗得端穩。吃飯,這就是這海上最大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