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有生意的造船廠,注定沒有人會花錢購買,一個負債累累的船廠老板,苦苦在等待著他的天使。
在十二月五日迎來一個中國人,一個叫做牛野的中國年輕男子。
消息靈通的陳老板告訴牛野,果阿有一個造船廠倒閉了。那個廠有一個大船台,有很多造船的材料,還有一個很有經驗的弗蘭基老人,可以盤下來,估計有點小錢可以賺。
牛野給陳老豆他們說了說,結果這些人因為剛剛在果阿完成交易。由於運輸量的增加,他們狠狠賺了一筆,就算買完貨物,發完工資和獎金,他們總資金到達了金幣。
現在這些家夥人人財大氣粗了,揮揮手,隻說了一句,“你決定吧!”
於是,牛野來到了這個海邊的船廠。
1802年12月的果阿海岸,鹹澀的海風裹著腐木與海鹽的氣息,將沙灘上的碎浪吹成細密的銀沫。牛野踩著被潮水浸得發軟的木棧道,靴底碾碎一枚生鏽的船釘,發出清脆的哢嗒聲。遠處,一座孤零零的船台突兀地矗立在灰蒙蒙的天際線下,像一具被海浪衝上岸的鯨骨,殘缺的龍骨斜插在沙地裡,周圍散落著斷裂的船槳、發黴的麻繩和被風雨侵蝕得斑駁的橡木板。
船廠的鐵柵欄半開著,鏽蝕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牛野剛踏過門檻,便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立在廢棄的船塢邊緣——那是個葡萄牙老頭,褪色的藏青色工裝洗得發白,袖口磨出了毛邊,卻漿得筆挺。他枯瘦的手指攥著一截斷桅,脊背挺得筆直,仿佛那不是木頭,而是他堅守了一生的信仰。
"先生是來買木頭的?"老頭轉過身,渾濁的藍眼睛在海風中眯成細縫,花白的眉毛下,目光卻亮得出奇。牛野注意到他的左手缺了兩根手指,指節處結著粗糙的繭,像是常年握鑿子留下的印記。
"不,我是來看船廠的。"牛野走近兩步,靴底踩到一塊刻著葡萄牙文銘牌的銅板,上麵"桑切斯造船廠"的字樣已被海水蝕得模糊不清。
老頭愣了一下,突然挺直腰板,像被海風刮了多年的老桅杆般紋絲不動:"桑切斯,老船匠。"他伸出僅剩三根手指的右手,指甲縫裡嵌著黑色油垢,"這廠子空了一些時間了,設備我每天都在保養,都還能用......"聲音沙啞得像生鏽的船鐘。
牛野握住那粗糙的手掌,觸到掌心厚厚的繭與一道猙獰的傷疤——那是被造船鋸劃傷的痕跡。不知為何,他望著老頭眼角縱橫的皺紋,突然想起遠在廣州的那些造船匠,那些在烈日裡依然固執地修補漁船的老人。
"陳老板!"牛野朝身後喊道。紮著油布頭巾的閩商陳老板小跑過來,身後跟著幾個赤腳的印度搬運工,他們肩上扛著的工具箱上還沾著黃浦江的泥點。
三人坐在生鏽的錨樁上,海浪拍打著礁石的轟鳴聲成了天然的背景音。
三人先是聊天,包括造船生意,包括造船業的新技術,包括東西方船隻的不同。
牛野問道:“造一條,四根桅杆,一千五百噸排水量的海船,要多少人和多少銀子?”
桑切斯從懷裡掏出一塊磨得發亮的鯨骨,用袖子擦了擦,開始畫船型草圖:"要造一千五百噸的船?得用巴西的紅杉做龍骨,爪哇的鐵木做肋骨......"他的手指在沙地上勾畫著,"四根桅杆,前桅高三十丈,主桅得用雙層夾板......"
陳阿福叼著煙杆,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得多少銀子?多少人手?"
"四十個熟練木匠,二十個鐵匠,十個撚縫工......"桑切斯頭也不抬,鯨骨在沙地上劃出精準的線條,"總共七十人,工期一年。"他頓了頓,用指甲在沙地上刻了個數字,"四千兩銀子,用最好的柚木和銅釘,保證船板縫隙裡連根頭發都塞不進去。"
牛野望著遠處被海霧籠罩的阿拉伯海,忽然問道:"這廠子,連同設備、工具,還有你......要賣多少錢?"
海風突然變得猛烈,吹得桑切斯的藏青色工裝獵獵作響。老頭沉默了許久,久到牛野以為他不會回答。直到一隻海鷗掠過頭頂,發出尖銳的鳴叫,桑切斯才緩緩開口:"三千兩銀子......"他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飄落的船帆,"還清高利貸的債,再......"他望向那堆生鏽的設備,目光溫柔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再請我留下來管理。"
牛野笑了,眼角擠出幾道深深的紋路:"那就叫它"希望船廠"。"
桑切斯猛地站起身,藏青色的工裝下擺被海風吹得鼓起。他單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前,做了一個標準的單手俯身禮——那是葡萄牙水手對航海之神的最高敬意:"上帝作證!"他的藍眼睛裡閃爍著淚光,"我會為您造最好的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陳阿福瞪大了眼睛,煙杆差點掉在地上,這麼大的生意,就這麼決定了?牛野卻隻是擺了擺手,身後的李海潮快步上前,解開一個沉甸甸的長布袋。牛皮紙包裹的圖紙展開時,發出輕微的脆響——那是一艘飛剪船的設計圖,排水量足足一千五百噸,五根巨大的桅杆如同巨人的手臂伸向天空,船身兩側各分布著十二個炮口,線條流暢得像是被海風雕琢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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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切斯的手指輕輕撫過圖紙上的船艏,那裡刻著一個銳利的撞角:"這是......"
"為速度而生的船。"牛野望著遠處漸暗的天際線,夕陽將阿拉伯海的波濤染成金紅色,"我要它能在季風裡追上任何一艘船,在炮火中穿過最危險的海峽。"
"一年。"桑切斯挺直腰板,聲音不再顫抖,"我以聖母瑪利亞的名義起誓,一年後,這艘船會從果阿啟航,帶著希望駛向大海。"
海浪拍打著希望船廠的鏽蝕鐵門,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個跨越東西方的約定奏響序曲。牛野望著桑切斯鬢角的白發在夕陽下泛著金光,忽然明白——有些傳承,無關國籍,無關種族,隻關乎對鋼鐵與海洋的敬畏,對工匠之心的堅守。
這一天,牛野支出了一萬兩白銀,三千兩買下“桑切斯船廠”,現在它叫“希望船廠”。
四千兩支付造船全款,全款是因為桑切斯需要錢來啟動船廠。
還有三千兩,讓桑切斯利用關係從英國訂購三台大型蒸汽機。其中一台留在果阿,用來切割船材,加速船舶製造,提高船廠的競爭力,同時這台蒸汽機還可以在不忙的時候,為其他行業提供切割木料的服務。
另外兩台,果阿船廠可以先用,但是下一次等船隊回來後會帶走,送去東澳島和蘭芳各一套。
十二月九日,當牛野要離開的時候,他單獨找到老桑切斯,讓他認真思考一個問題。
果阿港的黃昏被染成琥珀色。夕陽的餘暉灑在希望船廠的船台上,為那些新造的桅杆鍍上一層金邊。明天,船隊就要啟程返回廣州府,而此刻,牛野獨自站在船廠邊緣的礁石上,等待著桑切斯的到來。
海風裡有鐵鏽的味道,遠處傳來木匠們收工的敲擊聲。桑切斯裹著一件褪色的藏青色工裝,拄著那根刻滿歲月痕跡的橡木拐杖,緩步走來。他的白發在海風中飄揚,眼神卻依然銳利如鷹。
"桑切斯先生,"牛野轉身,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在離開之前,我想向您展示一個未來。"
老人挑了挑眉,跟隨牛野走向船廠後方的小山丘。夕陽下,海麵波光粼粼,幾艘歐洲商船的帆影在地平線上若隱若現。
"想象一下,"牛野伸手指向遠方,聲音低沉而堅定,"一艘比我們現在造的任何船隻都大上數倍的巨輪,不是用木頭,而是用鐵,甚至是用鋼建造。它不需要依靠風力,不畏懼季風的反複無常,它的動力來自蒸汽機,能在海上以比現在帆船快兩三倍的速度航行。"
桑切斯停下腳步,渾濁的藍眼睛瞪大了。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抓住拐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鐵......造船?"他聲音嘶啞,"那怎麼可能?鐵會沉入海底,而且......"
"會浮起來,"牛野打斷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精心打薄的鋼板,遞給老人,"隻要結構合理,鐵船不僅能浮起,還能承載比木船多幾倍的貨物。想象一下,一艘萬噸級的巨輪,橫跨大洋隻需兩個月,而不是現在的五個月。它能運載更多的貨物,更快的速度,更強的火力保護。"
桑切斯接過薄鋼板,手指輕輕撫過那冰冷的表麵,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他抬頭望向牛野,皺紋密布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疑惑。
"我......我能做什麼?"老人聲音顫抖,"我已經老了,這輩子都在和木頭打交道。"
牛野微笑著拍了拍老人的肩膀,那力道堅定而充滿鼓勵。"思考,桑切斯先生,思考哪些材料能夠用鋼鐵替代。在船廠裡建立一個小型鋼鐵作坊,從最簡單的部件開始,一點點用鋼鐵替換木料。派人去歐洲,尋找那些耐腐蝕的合金鋼,購買原材料配方或者直接購買這些合金,用來製造船上的各種部件——錨鏈、軸承、閥門,甚至是船體結構。"
夕陽已經沉到了海平麵以下,天空呈現出深邃的紫藍色。遠處,最後一縷陽光照在希望船廠的煙囪上,為這個簡陋的工坊鍍上了一層夢幻的光輝。
"您有經驗,有技藝,有對造船的熱愛。"牛野望向遠方的海平線,聲音變得柔和而充滿力量,"隻要船隊還在,每年至少會有一條1500噸級的貨船需要建造。您要培養好隊伍,讓那些年輕的工匠學會您的技藝,學會思考如何用鋼鐵改變造船業。等待我們下次歸來。"
桑切斯沉默了許久,海風拂動他稀疏的白發。他緩緩點頭,將那塊鋼板小心地收入懷中,仿佛珍藏一件無價的寶物。
"我明白了,"老人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這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場旅程的開始。鐵船......蒸汽動力......"他搖搖頭,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將是海洋上的再一次革命,先生。"
牛野伸出手,兩位來自不同世界的造船師緊緊相握。"一年後,當我們再次回到果阿,我希望看到希望船廠不僅能造出最好的木船,還能開始嘗試鋼鐵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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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星光開始點綴天空。遠處傳來船員們準備啟程的呼喊聲,船隊的帆影在月光下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