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已褪去寒意,碼頭邊的楊柳抽出新綠,往來商戶的吆喝聲與民夫的號子聲交織在一起,一派繁盛景象。但這份熱鬨之下,卻藏著一樁讓沈文頭疼多日的心事——隨著海貿興起與工坊擴張,登州的流通貨幣愈發緊缺,不少交易隻能以物易物,嚴重阻礙了市場運轉。
“公子,這是昨日的交易台賬。”沈文抱著賬本走進總兵府書房,眉頭緊鎖,“碼頭商戶收的多是碎銀,兌換成銅錢要跑三家錢莊,還得貼不少手續費;棉田的流民領工錢時,因銅錢不足,隻能先欠著三成,不少人已麵露不滿;連鐵匠坊買耐火泥,都得用糧食抵賬,實在太不方便了。”
王巢放下手中的火炮圖紙,指尖在賬本上劃過——上麵密密麻麻記著“以綢換茶”“以糧抵薪”“碎銀短缺”等字樣。他深知,貨幣是市場的血液,流通不暢如同血脈淤塞,長此以往,不僅商戶積極性受挫,連民心都會動搖。
“庫房裡的銅礦還剩多少?”王巢突然問道。
沈文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上次船隊帶回兩萬斤銅礦,鐵匠坊用了五千斤造火炮配件,還剩一萬五千斤,都存在城西倉庫,由親兵看守。”
“夠了。”王巢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熱鬨的碼頭,“與其讓銅礦閒置,不如用來鑄錢。登州通寶,咱們自己造。”
沈文臉色驟變,連忙上前勸阻:“公子,萬萬不可!鑄錢乃是朝廷專屬之權,私鑄錢幣可是滅族的大罪!即便咱們是為了補充流通,傳出去也會被言官彈劾,到時候魏忠賢那夥人定會借題發揮!”
“我知道其中利害。”王巢轉過身,目光堅定,“但如今登州貨幣缺口極大,朝廷自顧不暇,根本無力調撥銅錢,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市場停滯。”他走到案前,提筆寫下“登州通寶”四個字,“咱們不鑄元寶、銀幣,隻鑄銅錢,用於民間小額交易;對外隻說‘整頓市場,便利民生’,低調行事,先解燃眉之急。等將來實力足夠,再向朝廷請旨,補全手續。”
沈文看著案上遒勁的字跡,知道王巢已下定決心。他沉吟片刻,也明白貨幣短缺的嚴重性,隻得點頭:“公子思慮周全,隻是鑄錢之事需絕對保密,且質量必須嚴格把控,絕不能出劣幣,否則不僅百姓不滿,還會引火燒身。”
“這正是我要與你說的。”王巢語氣嚴肅,“第一,選址要隱秘。把鑄幣工坊設在火藥坊旁的山穀裡,與外界隔絕,隻許親信出入;第二,工匠要可靠。從鐵匠坊挑選十名手藝精湛、身家清白的老工匠,再從親兵中抽調二十人負責安保與監督,簽訂保密契約;第三,質量要過硬。每枚銅錢含銅量不得低於七成,重量嚴格控製在一錢二分,做到成色足額,分量達標,絕不摻假。”
沈文連忙記下:“我這就去安排!鑄幣用的熔爐、模具、天平都從鐵匠坊調,確保工具精準;另外,讓賬房先生提前製定發行計劃,避免銅錢投放過多或過少。”
次日清晨,十名老工匠被秘密接到山穀。為首的是鐵匠坊的副頭目劉鐵匠,此人原是京城鑄幣局的學徒,因得罪上司才逃回蓬萊,對鑄幣工藝了如指掌。當王巢拿出“登州通寶”的樣稿與鑄幣要求時,劉鐵匠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躬身道:“公子放心!小人定按您的要求鑄造,保證每枚銅錢都成色十足,字跡清晰!”
鑄幣工坊很快搭建起來。三座改良後的熔爐並排而立,爐火燒得通紅;工匠們忙著製作模具——正麵刻“登州通寶”四字,字體規整大氣,背麵印一個小小的“王記”標識,既是防偽,也是暗記;親兵們在工坊四周巡邏,嚴禁任何人靠近,連送原料的民夫都隻能在穀口交接。
開工當日,王巢親自來到工坊。劉鐵匠正帶著工匠們熔煉銅礦,通紅的銅水倒入模具,冷卻後取出,一枚枚雛形銅錢整齊排列,雖未打磨,已能看出字跡輪廓。“公子,這是第一爐試鑄的銅錢,共五百枚,您過目。”劉鐵匠捧著銅錢上前。
王巢拿起一枚,放在手中掂了掂,重量正好;用指甲劃了劃邊緣,沒有毛刺;再湊近觀察,“登州通寶”四字清晰可辨,“王記”標識小巧精致。他滿意地點頭:“很好,就按這個標準量產。每日產量控製在五千枚,先鑄十萬枚投放市場試試水。”
“喏!”劉鐵匠應聲而去,立刻指揮工匠們投入生產。熔爐旁,工匠們各司其職:熔煉、澆鑄、脫模、打磨、稱重,每一道工序都有人監督,稍有瑕疵的銅錢便被挑出,重新回爐,絕不流入市場。
十日後,第一批十萬枚“登州通寶”鑄造完成。銅錢色澤金黃,邊緣光滑,字跡深峻,比朝廷鑄造的“天啟通寶”成色更足、分量更準。沈文捧著裝有銅錢的木盒,眼中滿是讚歎:“公子,這銅錢做得比官錢還好,百姓見了定能認可。”
“投放要講究策略。”王巢沉吟道,“先在碼頭、集市、工坊這三個地方試點。碼頭給商戶兌換,集市設點讓百姓兌換,工坊直接用銅錢發工錢,每處都派親兵維持秩序,說明是‘登州衛為便利民生所鑄’,不收兌換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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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蓬萊的三個試點同時開放。碼頭邊,沈文親自坐鎮,賬房先生們麻利地為商戶兌換銅錢:“張老板,五十兩碎銀,兌換五千枚登州通寶,您點點!”“李老板,這是您要的兩千枚銅錢,成色十足,分量夠數!”
商戶們接過銅錢,仔細查驗,紛紛讚不絕口。張萬貫拿著一枚銅錢,在陽光下照了照:“這銅錢比官錢還實在!以後交易再也不用扛著糧食、綢緞來回跑了,沈先生,下次我還來兌換!”
集市上更是熱鬨。百姓們聽說能免費兌換新銅錢,紛紛拿著碎銀、舊錢趕來。一名老婦人捧著一小袋碎銀,兌換了三百枚登州通寶,激動得手抖:“這錢真好,字跡清楚,還沉手!以後買油鹽再也不用跟掌櫃的掰扯碎銀成色了!”
工坊裡,流民們領到了足額的銅錢工錢。一名青年工匠拿著沉甸甸的錢袋,笑著對同伴說:“以前領工錢要麼欠著,要麼給糧食,現在拿到銅錢,能直接給家裡寄回去,太方便了!”
不到一日,十萬枚“登州通寶”便兌換一空。沈文帶著賬房先生們核算,兌換碎銀八百兩,回收舊錢三萬枚,其餘皆用於工坊發薪,沒有出現任何混亂。“公子,百姓與商戶都認這銅錢!不少人還來問什麼時候再兌換,說想多換些存著。”沈文興奮地彙報。
王巢點點頭:“讓鑄幣工坊加快生產,每日產量提到一萬枚,再鑄三十萬枚投放市場。另外,通知錢莊,允許‘登州通寶’與官錢等值流通,誰敢壓低比價,立刻查封。”
接下來的一個月,“登州通寶”在登州迅速流通開來。碼頭的商戶交易用它,集市的百姓購物用它,工坊的工匠領薪用它,甚至連登州衛的軍餉都開始用“登州通寶”發放。銅錢上的“王記”標識成了信譽的保證,百姓們都說:“王公子鑄的錢,實在!放心!”
鑄幣工坊的爐火日夜不熄,劉鐵匠帶著工匠們連軸轉,每日都能產出一萬枚合格的銅錢。庫房裡的銅礦漸漸減少,沈文又從商戶手中收購了五千斤廢銅,熔鑄成銅錢,既節約了原料,又清理了市場上的廢銅爛鐵。
四月中旬,第二批三十萬枚“登州通寶”投放市場,依舊供不應求。此時的登州,貨幣流通徹底盤活:商戶交易效率提高了三成,集市物價趨於穩定,流民們乾活的勁頭更足了,連周邊州縣的百姓都偷偷跑來兌換“登州通寶”。
但就在此時,麻煩悄然降臨。登州知府的幕僚帶著兩名衙役,來到總兵府“拜訪”。幕僚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王公子,近來登州出現一種新銅錢,名為‘登州通寶’,背麵還有‘王記’標識,不知公子可知曉此事?”
王巢心中了然,麵上卻故作驚訝:“哦?竟有此事?近來忙於練兵,倒未曾留意。是哪家錢莊私鑄的?竟敢如此大膽!”
幕僚眼中閃過一絲懷疑,卻也拿不出證據,隻得旁敲側擊:“公子有所不知,私鑄錢幣乃是重罪。如今這‘登州通寶’在民間流通甚廣,若是傳到京城,怕是會惹來非議。知府大人特意讓在下提醒公子,還是早日查明源頭,加以禁止為好。”
“多謝知府大人提醒。”王巢淡淡一笑,“本公子定會徹查此事,若真是有人私鑄,定嚴懲不貸。隻是這銅錢能便利民生,百姓也認可,貿然禁止怕是會引起民憤,不如先讓其流通,待查到源頭再做處置。”
幕僚碰了個軟釘子,隻得悻悻離去。送走幕僚,沈文憂心忡忡地走進來:“公子,知府這是察覺到了,怕是用不了多久,消息就會傳到京城。咱們要不要先停鑄一段時間?”
“停鑄隻會讓市場再次停滯,前功儘棄。”王巢走到案前,拿起一枚“登州通寶”,“繼續鑄,但要低調。把每日產量降回五千枚,優先供應工坊與軍餉,減少公開兌換。另外,讓劉鐵匠在模具上做些改動,把‘王記’標識改小,藏在‘通’字的筆畫裡,避免過於惹眼。”
沈文點點頭:“我這就去安排。另外,賬房算了一筆賬,咱們已鑄幣四十萬枚,消耗銅礦一萬二千斤,成本約八百兩白銀,而這些銅錢在市場上的流通價值遠超成本,還順帶盤活了貿易,這筆賬太值了!”
“值的不止這些。”王巢眼中閃過一絲深意,“鑄幣不僅能補充流通,更能掌控市場。將來咱們的工坊、海貿越來越大,用自己的銅錢交易,才能不受朝廷貨幣波動的影響,這才是根本。”
接下來的日子,鑄幣工坊依舊運轉,隻是不再公開大規模兌換,轉而通過工坊發薪、商戶結算等方式悄悄投放。“登州通寶”的流通範圍越來越廣,不僅覆蓋了登州全境,還傳到了青州、萊州等地,甚至有江南商戶在與登州交易時,主動要求用“登州通寶”結算。
五月初,講武堂的學員結業,陳武憑借優異的成績被任命為火槍營副統領。王巢在結業典禮上,親自為學員們發放軍餉——每人十貫“登州通寶”,用紅布包裹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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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武接過軍餉,感受著手中的重量,激動地說道:“公子,這錢是咱們登州自己鑄的,拿著踏實!末將定帶著弟兄們好好訓練,絕不負公子的栽培!”
其他學員也紛紛附和:“願為公子效力!願為登州效力!”
王巢看著學員們堅定的眼神,心中愈發踏實。“登州通寶”不僅流通在市場上,更流通在了人心上——百姓認可它,是因為它實在;將士認可它,是因為它代表著登州的實力;商戶認可它,是因為它能帶來便利。有了這份認可,蓬萊的根基才真正不可動搖。
六月中旬,第三批二十萬枚“登州通寶”鑄造完成。此時,登州的貨幣流通已完全順暢,市場繁榮程度遠超以往:碼頭的商船往來不絕,工坊的貨物堆積如山,集市的商品琳琅滿目,流民們都有了穩定的工作與收入,整個蓬萊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沈文再次核算賬目,臉上滿是笑意:“公子,咱們共鑄幣六十萬枚,消耗銅礦一萬八千斤,回收廢銅五千斤,成本約一千二百兩白銀。但這些銅錢帶動了貿易,僅碼頭商戶的稅收就比上月多了三千兩,更不用說工坊、海貿的收益了,簡直是一本萬利!”
王巢拿起一枚“登州通寶”,在手中把玩著,目光望向窗外。遠處的山穀裡,鑄幣工坊的爐火依舊明亮,如同蓬萊的希望。他知道,私鑄錢幣隻是權宜之計,將來必須得到朝廷的認可,但至少現在,他解了登州的燃眉之急,為蓬萊的崛起鋪就了更堅實的道路。
“通知劉鐵匠,暫停鑄幣。”王巢突然說道,“庫房裡的銅礦不多了,留著給鐵匠坊造火炮。等下次船隊帶回更多銅礦,再做打算。”
沈文應聲而去。書房裡,王巢將“登州通寶”放在案上,與火炮圖紙、海圖擺在一起。銅錢雖小,卻承載著市場的活力;火炮雖重,卻守護著蓬萊的安寧;海圖雖遠,卻指引著未來的方向。這三者相輔相成,共同支撐著他在亂世中闖出一片天地的夢想。
窗外的陽光灑在銅錢上,折射出溫暖的光芒。王巢知道,隨著“登州通寶”的流通,蓬萊已不再是那個偏遠的海防衛所,而是一個充滿活力與希望的地方。而他要做的,就是守護這份希望,讓登州的光芒,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明末,愈發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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