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這時,煙令頤突然抬手倒茶,如上一次一般,兩指並攏推送到季橫戈麵前,道:“皇叔為大晉殫精竭慮,實為大晉之幸事,先潤潤喉吧。”
季橫戈那飄到很遠的思緒瞬間被拉扯回來,眼尾向下撇了一眼那清澈的茶杯之後,又想,不,太後和煙令頤還是一樣的。
下藥都是一樣的手法,可見煙家是有點傳承在身上的。
而一旁的寧月瞧見皇嫂倒了水,便也自己拿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期間煙令頤瞥見了,但是礙於季橫戈就在對麵,煙令頤隻能假裝自己看不見,又收回目光,暗戳戳的看向季橫戈。
季橫戈隻覺得好笑。
瞧瞧,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他沒被藥倒,一會兒要先藥倒寧月了。
也彆怪寧月沒有眼力見兒,她知道的東西太少,不知道自己做什麼才是對的,煙令頤能騙她,彆人自然也能騙她——寧月真是一天上十當,當當不一樣。
這時候,煙令頤又一次看向季橫戈。
寧月都喝了,季橫戈若是不喝,她可就賠了皇妹又折兵了。
季橫戈當然可以不喝,因為他已經知道煙令頤葫蘆裡麵賣的是什麼藥了。
但是當煙令頤將茶杯推過來的時候,鬼使神差一般,他還是接過了這杯茶水。
眼見著齊王飲過茶水,煙令頤眉目一彎,笑的越發燦爛。
她笑起來很好看,像是一個剛乾完壞事兒的小姑娘,眉梢都帶著掩蓋不住的喜意,一雙眼閃閃發亮的看著季橫戈,道:“皇叔久坐,定是累了,且先移步禦書房後偏殿歇息片刻吧。”
季橫戈腿廢了,腰部以下用不上力氣,經脈阻塞,久坐艱難,旁人跪坐一會兒隻是腿腳酸麻,片刻就好過來了,但季橫戈跪一會兒,卻是酸痛難耐。
外人瞧著,都以為煙令頤是關懷齊王,但隻有季橫戈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這人真是把他當成泥捏的,偷一次不成,還想偷第二回,煙家女果真是毅力非凡。
季橫戈又好氣又好笑,抬眸時又被她的眼眸晃了一瞬,他盯著她那張笑臉看,心想,他偏不讓她如意。
她要吃他這口肉,就彆怪他給她個教訓。
“皇後有心了。”坐在案後的溫潤男子緩緩勾唇,輕柔一笑:“勞煩皇後。”
煙令頤立刻差人,將齊王送去偏殿。
禦書房距離偏殿不過百步距離,經過一條長廊,就能進入偏殿。
偏殿廂房與之前摘星閣的廂房擺設相差不大,外間茶室,內間臥房,左側臨窗矮榻,右側屏風淨室。
季橫戈躺在床榻上不過片刻,就見窗外守著的宮女都被人叫走,片刻後,屏風後的窗戶處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季橫戈閉上眼,似是真睡著了一般,但是耳朵卻高高的豎著。
他聽覺依舊敏銳,能清晰聽見任何一點動靜。
窗戶被推開,有人墊著腳輕輕跳進來。
裙擺擦過窗柩,金簪流蘇相撞。
“嘎吱”一聲響,木窗關上了。
隨後就是一陣輕巧的腳步聲,輕到幾乎聽不見。
裙擺幾個騰挪間,煙令頤已經到了床邊。
季橫戈正安靜的躺在其上。
煙令頤癡癡地望著他的身子,慢慢解開他的衣襟,在看到他胸膛上的傷疤時,煙令頤低聲喃喃:“國耳忘家,公耳忘私,齊王鎮守邊關多年,令頤敬佩。若天有神明,當以文康帝十年——三十年壽,換齊王安康。”
若是上輩子季橫戈還康健、不曾死,單憑他這樣的雄韜武略,也不能叫南雪國滅了去,這樣一把好刀就這麼斷了,誰能不扼腕?
她話語中的愛憐疼惜毫不掩蓋,如同一捧清冽泉水,順著季橫戈身上殘留的傷口灌進去,撲到他乾涸的胸膛間,滋潤他乾裂的骨骼。
季橫戈為大晉付出了這麼多,不曾有任何一個皇族人謝過他,他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是煙令頤來謝他。
他的功績會被人真誠感激,他的傷痛會被人真的心疼,這讓季橫戈心口裡鑽出一絲酸意。士為知己者死,但知己者難尋。
煙令頤的手落到他的傷疤上,順著他的胸口往下滑,一邊滑一邊道:“齊王英武,我定然不會——”
定然不會浪費他的血脈!能在臨死前為她誕下一子,也算是他為國儘忠。
略硬的薄繭摩擦過肌理,不痛,反而有一種奇異的、舒服的摩擦感,季橫戈突然覺得胸膛有些發癢,心口突然猛烈的撞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他死寂的心裡頂出來。
季橫戈突然冒出來了一個很要命的念頭。
他想讓煙令頤用力捏一下,他發癢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