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尾巴掃過宮牆,簷角的冰淩悄然消融,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敲打出清脆的聲響。
乾元殿偏殿內,那股混合著藥香、焦糊氣與煙火氣的奇異交響曲,漸漸被一種新的、更為蓬勃的氣息所取代。
沈言的“製藥實驗室”成果斐然。
經曆了無數次口感地獄般的試煉,那些被他戲稱為“沈氏救心丸”主要針對他那破心肺)和“沈氏大力丸”主要針對他那豆腐渣體質)的小藥丸,終於進化到了相對“成熟”的版本。
藥粉研磨得更細,篩掉了惱人的顆粒感。
粘合劑的比例經過反複調試,既保證了藥丸不會入口即散,也不會硬得像塊石頭硌碎他的牙。
他甚至還從禦膳房搞來了些薄荷腦和甘草粉,艱難地嘗試著壓成極薄的“糖衣”雖然效果聊勝於無,勉強掩蓋掉一部分那令人靈魂出竅的草木灰苦味。
最重要的是,他通過自己這個活體小白鼠長達月餘的“臨床觀察”,大致摸清了不同配方的效果方向——止咳化痰的、溫養肺脈的、提振精神的。
我啊真是個天才!
沈言的靈魂看著小冊子上密密麻麻卻條理清晰的記錄,以及瓷碟裡那些雖然依舊粗糙、但至少像模像樣的成品,內心膨脹得幾乎要飄起來。
擱現代,老子高低得是個生物醫藥領域的新銳!打代碼?那都是過去式了!雖然沒有穿越者的金手指,但是我的智商點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這種憑借現代思維,雖然隻是皮毛和一點狠勁,就在這啥都沒有的古代搗鼓出點名堂的成就感,簡直比當年寫出一個完美算法還要爽上千百倍!
這份由內而外的、近乎“事業有成”的蓬勃朝氣,如同最溫暖的春風,吹散了偏殿裡積鬱已久的病氣陰霾。
沈言的臉色雖仍帶著病弱的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淬煉過的星辰,流轉著自信、專注和一種近乎頑強的生命力。
他不再總是懨懨地蜷在暖榻上,而是經常坐在窗邊的書案前,時而奮筆疾書記錄心得,時而對著藥材圖紙凝神思索,時而拿起新做的藥丸仔細觀察,唇角時不時會勾起一抹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充滿成就感的笑意。
而這一切變化,都被蕭徹一絲不漏地看在眼裡,熨帖在心上。
批閱奏折時,他抬頭望去的目光,不再是憂心忡忡的審視,而是帶著暖意的欣賞和縱容。看著他神采奕奕、仿佛在發光的樣子,蕭徹隻覺得連日處理那些枯燥冗雜的朝務帶來的疲憊,都被無聲地撫平了。他喜歡看他這樣專注地“折騰”,喜歡看他眼中那份屬於“謝清晏”的銳氣和活力。
隻要他開心,隻要他好好的,那些黑乎乎的小丸子,就算把乾元殿熏成煉丹房,他也甘之如飴。
更讓蕭徹欣喜的是謝清晏身體實實在在的好轉。
最直觀的變化,是他不再像個易碎的琉璃娃娃,隻能被裹在狐裘裡“搬運”了。
他開始嘗試著,在蕭徹或阿縈的攙扶下,自己下地走動。
從榻邊到門口,從門口到外間,步履雖然緩慢虛浮,每一步都帶著小心翼翼,但那重新踩踏在地麵上的踏實感,讓沈言激動得眼眶發熱,也讓蕭徹的心,如同被溫水浸泡過一般,軟得一塌糊塗。
“今日陽光甚好,陪朕去禦書房?”這日早朝前,蕭徹看著窗外難得的明媚晨光,對正在書案前搗鼓藥材配比的謝清晏發出邀請。語氣是詢問,眼神裡卻帶著不容錯辯的期待。
沈言抬起頭,眼睛亮了一下。禦書房?那可是蕭徹真正的權力核心!他用力點點頭,放下手中的小藥杵,眼神裡充滿了躍躍欲試。
蕭徹唇角彎起,極其自然地伸出手。
這一次,不再是準備抱他,而是穩穩地托住了他的手臂,給予他支撐的力量。
兩人並肩,步伐緩慢而堅定地走出偏殿,沐浴在初春微涼的晨光裡。
沈言感受著拂麵的清風,感受著腳下堅實的地麵,感受著身邊人手臂傳來的、沉穩而可靠的力量,一種久違的、名為“自由”和“力量”的喜悅,充盈心間。
禦書房內,莊嚴肅穆。檀香嫋嫋,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上奏折堆積如山。
當蕭徹半扶著謝清晏走進來時,殿內侍立的宮人和當值的幾位大臣都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尤其是看到陛下極其自然地引著謝公子,不是坐在下首,而是直接坐到了那張象征著無上皇權的寬大龍椅上時,蕭徹坐著,謝清晏被他半圈在懷裡,坐在他腿上,殿內瞬間落針可聞!
沈言也懵了!等等…這位置……這位置能隨便坐?!沈言的靈魂瞬間警報拉響!他下意識地想掙紮起身,卻被蕭徹環在腰間的手臂不動聲色地、卻異常堅定地按住了。
“無妨。”蕭徹低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帶著安撫和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掃過下方驚愕的眾人,瞬間恢複了帝王的冷峻威嚴,“開始吧。”
大臣們這才如夢初醒,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開始奏報。從江南漕運的開春疏浚,到西北邊鎮的軍備補充,再到京畿春耕的籌備……樁樁件件,關乎國計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