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宮獵苑盤桓數日,空氣中已悄然染上初秋的微涼。
啟程返回帝都的日子到了。
營地內一片忙碌,宮人侍衛們收拾行裝,裝載獵物,人聲馬嘶交織。
沈言站在營地邊緣那棵高大的鬆樹下,手裡捧著他悉心照料了幾日的小家夥。
那隻尾巴受傷的鬆鼠,在沈言用搗碎的草藥和細布條精心包紮後,已經恢複了不少精神,此刻正用濕漉漉的黑豆眼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兩隻小爪子緊緊抱著沈言喂給它的一顆飽滿鬆子。
“小家夥,傷好得差不多了。”沈言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它毛茸茸的小腦袋,聲音溫柔,“這裡才是你的家,以後要小心點,彆再冒冒失失撞到馬蹄子下了。”他抬起頭,望向鬆樹茂密的枝椏,“回去吧,找你的家人去。”
他小心翼翼地將鬆鼠放到一根較低的、粗壯的樹枝上。
小家夥似乎有些不舍,抱著鬆子回頭看了沈言一眼,吱吱叫了兩聲,才靈活地向上竄去,很快消失在濃密的針葉間。
沈言沒有立刻離開。
他解下腰間一個用細繩係好的小布袋——裡麵是他特意收集的、粒粒飽滿的鬆子。
他將布袋掛在了鬆鼠剛才停留的那根樹枝的樹杈上,確保它回來時能看到。
做完這一切,沈言仰著頭,目光追隨著枝葉間隱約可見的灰影,唇邊帶著恬靜的笑意,陽光透過葉隙,在他白皙精致的臉上跳躍,勾勒出柔和溫暖的輪廓。
微風拂過,吹動他束起的長發和玄青勁裝的衣袂,整個人仿佛融入了這片靜謐的鬆林,乾淨、純粹,帶著一種不染塵埃的美好。
不遠處,蕭徹早已翻身上馬,準備指揮隊伍啟程。
他的目光不經意掃過鬆林邊緣,便再也無法移開。
他看到他的清晏,仰著頭,專注地望著樹梢,陽光為他鍍上一層淺淺的金邊。
那纖細的身影在挺拔的鬆樹下顯得格外單薄,卻又蘊含著一種堅韌的生命力。
他臉上那抹溫柔的笑意,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縷雪水,純淨得讓人心顫。
這幅畫麵,靜謐、美好、充滿了對生命的憐惜與溫柔,美得像一幅精心繪製的工筆畫,瞬間攫住了蕭徹所有的呼吸和心跳。
即使已經擁有他千百次,看過他無數種模樣,蕭徹的心跳依舊會為這樣的沈言而失控加速。
每一次不經意的回眸,每一次專注的神情,每一次流露的溫柔,都如同重錘,狠狠敲在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提醒著他這份失而複得的珍寶有多麼珍貴。
就在這時,樹梢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和歡快的吱吱聲。
沈言驚喜地看到,剛才那隻小鬆鼠從枝葉間探出頭,緊接著,兩隻體型稍大的鬆鼠也敏捷地跳了過來,圍在小家夥身邊,親昵地用鼻子蹭著它,又警惕又好奇地看著樹枝上那個裝滿鬆子的小布袋。
一家團聚。
沈言臉上的笑容更盛了,眼底卻悄然漫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他看著那三隻鬆鼠依偎在一起,互相梳理毛發,分享著布袋裡的鬆子,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思念猛地衝上心頭,瞬間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父母……
那個世界裡,總是把最好的鬆子仁剝好放在他零食盒裡的媽媽,那個周末會帶他去郊外爬山、教他辨認鬆樹的爸爸……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也在某個陽光正好的午後,思念著他們“消失”的兒子?
一股強烈的孤獨感和無措感瞬間攫住了沈言。
他來到這個世界,遇見了蕭徹,擁有了刻骨銘心的愛,似乎已經找到了歸宿。
可是,那個生他養他、給了他最初溫暖的家……他還能回去嗎?他……還回得去嗎?
淚水無聲地滑落,混著陽光,在臉頰上留下微涼的痕跡。
沈言慌忙低下頭,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失態,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然而,一股熟悉的、帶著龍涎香和陽光氣息的暖意,從身後溫柔地包裹了他。
一雙有力的手臂,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將他整個人圈入一個寬闊而溫暖的懷抱。
蕭徹不知何時已下馬,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