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晏清湖畔
自那日收到沈言的第一封信後,蕭徹便幾乎將乾元殿搬到了這棵柳樹下。
湖光山色依舊,卻因一個人的缺席而顯得格外冷清。
他命人在柳樹旁設了桌案、軟榻,批閱奏折、接見臣工,甚至用膳都在此處,儼然將這裡當成了臨時的朝堂和寢宮。
他變得異常忙碌,卻又並非全然沉浸國事。
每隔一個時辰,他總會不自覺地瞥向那塊埋信的土地,眼神裡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期盼。
收到信的狂喜過後,是更深切的渴望和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也開始寫信。
用的是最上好的禦用澄心堂紙,研的是加了金粉的徽墨,執紫毫筆,字字斟酌,力透紙背。
寫的卻無非是「朕安,朝務勿念」、「已按時用膳,藥也喝了」、「今日折子不多,想起你曾說水患治理之法,已命工部研討」、「柳樹新發了芽,很像你當初離宮那日的顏色」……諸如此類,平淡瑣碎,卻是一個帝王最笨拙又最真摯的相思。
寫好後,他會親自走到柳樹下,屏退左右,小心翼翼地挖開那個被他視若珍寶的土坑,將回信仔細放入,再鄭重地覆上泥土,輕輕拍實。
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莊嚴的儀式感。
做完這一切,他會站在原地,望著平靜的湖麵出神許久,心中忐忑又期待:清晏,你能收到嗎?哪怕隻有一個字也好。
蘇雲和蕭紀時常過來探望。
這日午後,陽光正好,蘇雲被蕭紀小心地攙扶著走來,看到蕭徹又是一副魂不守舍守著柳樹的樣子,不禁憂心忡忡。
“他這般……真怕他耗儘了心神。”蘇雲低聲道。
蕭紀摟緊她的肩,歎了口氣:“總比之前那般行屍走肉、動輒殺戮要強。如今他好歹有個念想,知道等下去。”
蕭徹注意到他們,倒是主動走了過來,將之前沈言信中提及蘇雲父母的那幾張紙遞給她:“他的信,提到了你父母,你看看。”
蘇雲接過那材質奇特的紙張,指尖微微發顫。當看到“父母身體健康”、“雖悲傷但很堅強”、“晚年安康”等字句時,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異世漂泊,最割舍不下的便是血脈親情。
得知父母安好,這比任何消息都更能慰藉她的心。
她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蕭紀頓時慌了手腳,連忙將她摟進懷裡,笨拙地拍著她的背安撫:“雲珠,彆哭,彆哭,這是好事啊,嶽父嶽母安好,你該高興才是。小心身子,小心咱們的孩子……”
蘇雲又是感動又是心酸,聞言忍不住輕輕捶了他一下:“就你話多!”語氣卻帶著嬌嗔。
蕭紀嘿嘿笑著,將她摟得更緊,低聲在她耳邊說著什麼,總算將人哄得破涕為笑。
蕭徹看著弟弟弟媳這般恩愛模樣,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和落寞,很快又恢複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