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疼痛與寒冷中浮沉,沈言幾乎是用爬的,拖著那條鮮血淋漓、草草包紮的左臂,憑借著雪團時斷時續、微弱如風中殘燭的指引,以及照夜玉獅子通人性的牽引,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於望見了遠處連綿的燈火——那是大昭軍隊的營寨!
希望的曙光如同強心劑,讓他幾乎枯竭的身體裡又榨出了最後一絲力氣。
他掙紮著爬上馬背,這個過程幾乎耗儘了他所有的氣力,伏在馬脖子上,用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催促:“快……去……大營……”
照夜玉獅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發出一聲疲憊卻依舊昂揚的嘶鳴,邁開受傷的前腿,一瘸一拐卻又堅定地朝著營寨方向奔去。
然而,靠近營寨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
外圍巡邏的哨兵遠遠就發現了這個單人獨騎、形跡可疑、渾身浴血的身影。
“站住!什麼人?!”數支冰冷的箭鏃瞬間對準了他,哨兵厲聲嗬斥,在寂靜的黎明前格外刺耳。
沈言抬起頭,淩亂的發絲沾著泥濘和血汙貼在臉上,臉色蒼白如紙,唯有那雙眼睛,因為執念而亮得驚人。
他想開口,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能勉強舉起那隻完好的右手,亮出了緊緊攥在手中的、代表宸君身份的蟠龍玉佩——那是蕭徹留給他的,除了令牌外,最直接的憑證。
為首的哨兵隊長謹慎地靠近,借著火把的光看清了那玉佩的紋樣,臉色驟變!蟠龍紋,這是皇室至親或極高身份者才能使用的紋飾!
“您……您是……”隊長的聲音帶著驚疑不定。
就在這時,沈言懷裡的雪團掙紮著探出腦袋,虛弱地“咕”了一聲,似乎在證明什麼。
而沈言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直接從馬背上栽了下來,重重摔在冰冷的土地上,濺起一片泥水。
“殿下!?”那隊長終於反應過來,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衝上前,和幾個哨兵手忙腳亂地將人扶起。
入手處一片冰涼,那左臂上簡陋的包紮早已被鮮血浸透,仍在不斷滲出,觸目驚心。
“快!快去稟報陛下!是宸君殿下!宸君殿下到了!快傳軍醫!”隊長嘶聲大吼,聲音都變了調。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中軍大帳。
蕭徹幾乎是一夜未眠,剛處理完幾份緊急軍報,正準備合衣小憩片刻,就聽到了帳外傳來王德海驚慌失措、帶著哭腔的稟報:“陛下!陛下!宸君殿下……殿下他……他來了!就在營外,身受重傷!”
什麼?!
蕭徹隻覺得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倒了身後的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
他甚至來不及細想“他怎麼會來”,所有的思緒都被“身受重傷”四個字攫住,一股滅頂般的恐懼瞬間將他淹沒。
他猛地衝出大帳,甚至顧不上披上外袍,隻穿著單薄的寢衣,朝著營門方向發足狂奔!
冷風灌入衣襟,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
當他衝到營門,看到被哨兵小心翼翼攙扶著、那個渾身泥濘血汙、臉色慘白如紙、左臂傷口猙獰、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消失的身影時,蕭徹的整個世界,仿佛在瞬間崩塌了。
“言言——!!”
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劃破了黎明的寂靜。
蕭徹衝上前,幾乎是粗暴地推開攙扶的哨兵,將那個冰冷、虛弱、輕得仿佛沒有重量的人兒,死死地、用儘全身力氣地摟進了懷裡。
力道之大,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再也不能分離。
觸手的冰涼和濃鬱的血腥氣,讓蕭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他看著沈言緊閉的雙眼,長而卷翹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了無生氣地垂著,心口的疼痛幾乎讓他窒息。
“言言……言言你醒醒!看看朕!是朕!是蕭徹!”他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恐慌和泣音,一遍遍地呼喚,試圖喚醒懷中的人,“你怎麼會來這裡?你怎麼傷成這樣?!朕不是告訴宮中的人把你看好嗎?!你怎麼就是不聽朕的話!!”
他語無倫次,眼神狂亂,那壓抑了多日的焦躁、戾氣、擔憂和此刻巨大的恐懼混合在一起,幾乎要將他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