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數日高強度、火藥味十足的政治審查會議終於落下帷幕。白鷹本土派來的審查官們,帶著一摞摞厚厚的報告和滿腹的疑慮而來,試圖在鄭凱因於墨西哥的行動中找出任何一絲程序瑕疵、決策失誤或越權行為。他們反複盤問行動的合法性、艦娘力量的介入尺度、情報來源的可靠性,甚至質疑他銷毀北非之星基地核心數據的動機。
然而,鄭凱因如同麵對風暴的礁石。他全程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冰藍色的眼眸毫無波瀾,以無可辯駁的事實、清晰的邏輯鏈條和提前準備好的詳儘行動報告其中關鍵部分已通過尼米茨司令的背書)應對每一個尖銳的問題。
他精準地闡述了行動的緊迫性——營救被俘艦娘、阻止生物武器擴散、揭露北非之星與自由陣線的反人類罪行;他強調了情報獲取的正當性滲透與突襲的必要性);他更以墨西哥平民的慘狀和潛在的世界性危機作為行動的道德製高點。
審查官們試圖從他身上找到哪怕一絲慌亂或破綻,最終卻隻收獲了一份份邏輯嚴密、數據詳實、甚至附帶戰場影像佐證部分經過篩選)的回應。他們挑不出任何實質性的毛病,更無法撼動尼米茨司令和港區高層對鄭凱因行動價值的認可。最終,這群帶著挑剔目光而來的官僚們,隻能帶著一絲不甘和更多的無奈,灰溜溜地離開了。
與此同時,墨西哥的局勢也迎來了微妙的轉折。在國際社會的巨大壓力和白鷹後續的強力介入下,通往自由陣線原控製區的人道主義救援通道艱難地打開了。滿載著食品、藥品和淨水設備的聯合國維和部隊車輛,在重兵護衛下,碾過布滿彈坑的道路,駛向那些飽受戰火蹂躪、奄奄一息的城鎮和村莊。維和部隊的藍盔士兵開始在當地建立臨時安全區,協助恢複最基本的秩序。
政府軍在北非之星“壯士斷腕”般拋棄了墨西哥分部後,失去了強有力的外部支持,加之內部士氣低落,在維和部隊的監督和白鷹的“勸說”下,攻勢逐漸停歇。戰火暫時平息,硝煙散去的土地上,幸存的人們開始從廢墟中爬出,眼神空洞地接受著分發的救濟糧。街頭巷尾,孩童的哭嚎聲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麻木而脆弱的寧靜。
至少……眼下,許多人獲得了活下去的機會。然而,鄭凱因站在港區高處,眺望那片遙遠大陸的方向,冰藍色的眼眸深處沒有一絲輕鬆。
他知道,隻要白鷹骨子裡那套“後院”思維和霸權邏輯不變,隻要深層次的經濟掠奪和結構性壓迫依舊存在,墨西哥終究難逃“離天堂太遠,離白鷹太近”的宿命。這片土地遲早會再次淪為大國博弈的棋盤和利益輸送的犧牲品。
墨西哥,終究還是那個墨西哥,表麵的停火掩蓋不了深埋的危機種子。他能救下一些人,卻救不了這個國家的宿命。
北非之星的應對堪稱教科書級的“切割”。其位於北非的總部迅速發表聲明,措辭嚴厲地譴責美洲分部“擅自行動”、“嚴重違反公司宗旨和國際法”,聲稱其進行的“非法生物實驗和艦娘研究”完全是分部高層的“個人行為”,總部對此毫不知情,深表震驚和遺憾。
為了“自證清白”和“維護國際秩序”,北非之星總部表示願意向碧藍航線聯盟“全麵開放”其在美洲分部的已被鄭凱因炸毀的)剩餘數據庫訪問權限儘管核心數據已被毀),並“慷慨”地提供一批“非核心”的科技資源作為“象征性賠償”,以示合作誠意。
“媽的,鬼話連篇!”鄭凱因放下手中的聲明文件,冰藍色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冰冷的嘲諷。這種“棄卒保帥”的把戲,騙騙外人或許可以,在他這個深知原子科技北非之星背後很可能就是其馬甲)行事風格的人看來,簡直是侮辱智商。那所謂的“開放數據庫”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邊角料,“科技資源”也必然是經過層層篩選、毫無價值的東西。真正的核心技術和幕後黑手,依舊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後。
他攥緊了拳頭,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挫骨揚灰?不,那太便宜他們了。他要的是將這個披著“人道援助”外衣、內裡卻流淌著罪惡的跨國巨獸徹底釘上審判席,將其罪行公之於眾,將其根係徹底鏟除。現在時機未到,證據鏈還不夠完整,北非之星或者說其背後的原子科技)的觸角伸得太深。但他有耐心。
墨西哥的行動隻是撕開了一道口子,他遲早會抓住那個致命的把柄,將這個毒瘤連根拔起。複仇的火焰,在他心底無聲地燃燒著。
不過眼下,鄭凱因還有更緊迫的責任需要履行。墨西哥之行如同一次深入地獄的淬煉,不僅是對身體的考驗,更是對心靈的巨大衝擊。那場慘烈的戰鬥和沿途目睹的人間慘劇,必然在三位隨行艦娘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他首先對埃塞克斯和聖路易斯進行了細致而隱秘的心理狀態評估。通過日常觀察、看似隨意的戰術複盤談話,以及調閱她們歸港後的訓練和社交數據,鄭凱因確認:兩位艦娘確實受到了一定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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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塞克斯的眉宇間偶爾會掠過一絲沉重,聖路易斯優雅的笑容下也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凝重。她們在戰術討論時,對涉及平民傷亡規避的細節變得異常敏感。
但總體而言,她們的戰鬥意誌並未動搖,核心信念依舊穩固,屬於可控範圍內的戰後應激反應ptsd)早期症狀。鄭凱因沒有說破,隻是以指揮官的身份,增加了與她們的非正式交流頻率,在討論戰術、審閱報告之餘,會看似不經意地引導她們傾訴對墨西哥見聞的看法,並給予理性的疏導和堅定的支持。
以此為契機,鄭凱因啟動了一項被他視為“指揮官核心職責”的計劃——對港區內所有艦娘進行了一次係統性的、非侵入式的心理健康普查。他調閱了大量行為記錄、訓練日誌、社交互動數據,並結合女灶神的醫療檔案和自己的近距離觀察。
結果既在意料之中,也讓他稍感寬慰。大部分艦娘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和樂觀天性。克利夫蘭依舊活力四射,帶著妹妹們風風火火;薩拉托加熱衷於她的“魔法”和惡作劇;
本森級的小家夥們整天嬉笑打鬨;拉菲抱著她的“酒瓶”睡得天昏地暗;新澤西更是像個小太陽,圍著她的“honey”轉個不停,仿佛永遠不知憂愁為何物。
就連整天把“no.1”掛在嘴邊、唱歌跑調的聖地亞哥,她那看似沒心沒肺、樂嗬嗬傻笑的外表下,鄭凱因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大智若愚”的特質——她似乎本能地選擇用純粹的快樂去過濾掉戰爭的陰霾,這是一種獨特的生存智慧。
然而,在這片看似明媚的“心理晴空”下,兩片濃厚的陰雲始終揮之不去——企業,和她的姐姐約克城。她們的心理狀況,是鄭凱因評估報告中最為沉重的一頁。
約克城的問題清晰而令人心疼。她的憂鬱如同深秋的湖水,沉靜而冰涼。輪椅限製了她的行動,更仿佛禁錮了她的靈魂。她常常獨自坐在麵朝大海的露台上,銀白的長發被海風吹拂,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精致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哀傷。她會為一片凋零的花瓣歎息,為一隻受傷的海鳥落淚。
談話中,她流露出強烈的自我否定和對未來的無望感,那種“自己是累贅”、“不如退役換取資源”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著她的心。她的心靈脆弱而敏感,任何細微的刺激都可能引發情緒的波瀾。鄭凱因意識到,她的問題根源在於創傷後的自我價值感嚴重缺失和深度的抑鬱傾向。
相比之下,企業則陷入了一個更抽象、更危險的哲學困境。她像一頭困獸,在自我構建的思維迷宮中橫衝直撞。墨西哥的經曆,尤其是雷斯將軍臨死前那番關於“艦娘是大國幫凶”的控訴,以及她親手終結那個軍官生命時帶來的衝擊,徹底動搖了她的存在基石。
“戰爭的意義是什麼?”“守護的價值在哪裡?”“我們究竟是兵器還是人?”“如果戰爭是罪惡,我們的戰鬥是否也是罪惡的一部分?”……她鑽進了牛角尖,試圖用絕對的邏輯去解構一個充滿悖論的問題,結果隻能越陷越深。
先前的勸說隻能說暫時穩定住了她,但是後續的改變還得進一步的增加才行。
麵對這兩塊最難啃的“硬骨頭”,鄭凱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他並非心理醫生,更不擅長那些溫情脈脈的安慰話語。但作為指揮官,他責無旁貸。他必須抽出更多的時間。
對於企業,他不再僅僅是下達命令的指揮官,更像是一位引導者。他會找她進行戰術推演,在討論戰術細節時,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向“守護的具體對象”、“戰術目標背後的意義”,試圖用她熟悉的領域引導她思考。
他鼓勵她培養“人”的興趣愛好,比如學習繪畫“觀察者視角有助於戰場分析”)、閱讀曆史“了解過去才能理解現在”),甚至建議她去接觸港區的孩子們“感受最純粹的生機”)。雖然企業對這些建議反應平平,但鄭凱因的堅持和笨拙的關心,她並非毫無感知。
對於約克城,他則選擇了更溫和也更讓他“無所適從”的方式——陪伴與傾聽。他會在陽光晴好的下午,推著她的輪椅,在港區綠樹成蔭的小徑上緩緩散步。海風輕柔,鳥鳴啁啾,他努力尋找著安全的話題:新服役艦艇的性能,某個驅逐艦的趣事,甚至港區花園裡新開的花。
他笨拙地嘗試引導她談論過去快樂的回憶,或者對未來的小小期待哪怕隻是希望看到妹妹們平安歸來)。更多的時候,他隻是安靜地推著她,做一個沉默的傾聽者,聽她低聲訴說那些細碎的憂愁、對妹妹們的牽掛、以及對自身無力的悲傷。他意識到,對約克城而言,無言的陪伴和全然的接納,有時比任何話語都更有力量。
然而,如何更有效地安撫約克城細膩敏感的情緒,如何在她陷入低落時給予恰當的回應,成了鄭凱因麵臨的新課題。他那套直來直去的戰場邏輯和理性分析,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甚至可能適得其反。一次,看著約克城因為一朵花的凋零而黯然神傷,他下意識地試圖用“植物生命周期”來解釋,結果隻換來對方更加落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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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迫使鄭凱因做出了一個讓所有熟悉他的人都會大跌眼鏡的決定。
某天深夜,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後,鄭凱因沒有像往常一樣直奔實驗室或訓練場,而是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個人終端的內網瀏覽器。在加密搜索欄裡,他遲疑地輸入了關鍵詞:“如何有效安慰情緒低落的人”、“溝通技巧:共情與傾聽”、“鼓勵他人的話語範例”……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本電子書的封麵上——《溫暖人心:說情話的99種方法及情感溝通藝術》。
他皺著眉,冰藍色的眼眸裡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像在研究一份高難度的戰術手冊,手指僵硬地翻動著虛擬書頁。那些“你的笑容是我見過最美的風景”、“我的心隻為你跳動”之類的句子,看得他嘴角微微抽搐,渾身不自在。
“噗嗤……”一聲極力壓抑卻依舊泄露出來的輕笑在門口響起。
鄭凱因猛地抬頭,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瞬間關閉了所有光屏,恢複了一臉冷峻。隻見天甜橙探著半個腦袋進來,紫色的眼眸彎成了月牙,臉上是憋不住的笑意:“師哥?這麼晚了還在……嗯,‘研究’新戰術呢?”她故意把“研究”兩個字咬得很重,眼神瞟向他剛剛關閉光屏的位置,揶揄之意溢於言表。
鄭凱因麵無表情,耳根卻可疑地泛紅:“……有事?”
“沒事沒事,”天甜橙擺擺手,笑嘻嘻地說,“就是路過,看到師哥辦公室燈還亮著,關心一下嘛。不過看來師哥最近很忙啊,不僅要處理軍務,還要‘鑽研’新領域,真是辛苦了!特彆是為了企業和約克城前輩,真是……用心良苦呢!”她特意強調了“用心良苦”四個字,然後不等鄭凱因回應,就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溜走了。
紙終究包不住火。很快,“冷酷鐵血的鄭凱因總指揮官深夜苦讀《說情話的99種方法》試圖安慰艦娘”的爆炸性新聞,如同長了翅膀般飛遍了整個港區。從驅逐艦宿舍到戰列艦休息室,從食堂到訓練場,到處都能聽到壓低的議論和忍俊不禁的笑聲。
“聽說了嗎?指揮官他……”
“真的假的?看那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