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燒帶來的眩暈感也如同潮汐般一陣陣襲來,視野的邊緣偶爾會泛起細微的模糊。他不動聲色地將茶杯換到左手——那隻被包裹著的手臂隻是虛虛地、極其小心地“托”著杯底,實際承重的仍是右手——做出一個“活動無礙”的姿態,甚至微微活動了一下手指,仿佛隻是隨意調整姿勢。
就在這時,一陣風風火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大黃蜂像一陣旋風般衝進了花園。她手裡拿著一個嶄新的硬殼速寫本和一盒包裝精美的彩鉛,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仿佛要把所有的陽光都帶給她的姐姐。
“企業姐!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她衝到企業床邊,獻寶似的將東西塞到企業手裡,“我跟女灶神前輩說了,她說你現在需要靜養,但也不能太悶著!畫畫多好啊!可以轉移注意力,還能記錄下開心的事情!”
她意有所指地飛快瞥了一眼鄭凱因,又補充道,“畫點……嗯,畫點讓你覺得安心、舒服的東西!”
企業有些意外,低頭看著手中沉甸甸的畫具。速寫本的封麵是柔軟的灰色布麵,觸感細膩。彩鉛盒裡,各種顏色排列整齊,散發著木料和顏料的淡淡氣息。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光滑的封麵,眼神微動,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在妹妹期待的目光和鄭凱因無聲的注視下,她最終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好……我試試。”
她翻開速寫本,雪白的紙張散發著清新的氣息。她拿起一支hb鉛筆,筆尖在紙麵上懸停片刻。目光在花園裡遊移,掠過那些沐浴在陽光下的、生機勃勃的綠植和盛放的鮮花,落在遠處幾隻在樹枝上跳躍、梳理羽毛的不知名小鳥身上。最終,她的視線定格在了坐在陽光下的鄭凱因身上。
他正微微側著頭,似乎在傾聽新澤西又說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側臉的線條在明亮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而沉靜。陽光落在他銀灰色的發梢,跳躍著細碎的光點。那身深灰色的毛衣襯得他膚色更顯蒼白,卻也奇異地柔和了他身上那股慣常的冷硬氣質。
他搭在扶手上的左臂包裹著敷料,姿態看似放鬆,但企業敏銳地捕捉到他握著茶杯的右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是他在對抗某種不適時無意識的表現。
鉛筆尖終於落下,在紙麵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起初的線條還有些生澀,帶著試探的意味,但很快,流暢而肯定的線條便勾勒出一個專注的輪廓。她沒有去畫那些記憶中硝煙彌漫的戰場,沒有畫塞壬猙獰的艦裝,也沒有畫墨西哥廢墟的斷壁殘垣。
筆下流淌出的,是陽光下略顯疲憊卻依舊挺直脊背的指揮官側影,是他遞過水果時那隻穩定而骨節分明的手,是他微微低垂的眼睫下,那片沉澱著太多責任與守護的冰藍色海洋。
在畫紙的一角,她甚至用極淡的筆觸,勾勒出一個模糊但充滿力量感的巨大輪廓的陰影——那並非具體的艦裝或武器,更像是一種象征,一種無聲的、守護在側的強大存在感,如同磐石般矗立在陽光與陰影的交界處。
約克城靜靜地看著企業畫畫,眼神溫柔似水。她似乎被這寧靜的氛圍所感染,目光在新澤西帶來的水果籃附近掃過,落在了花園角落裡一個閒置的、造型古樸的白瓷花瓶上。一個念頭悄然升起。
“指揮官……”她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請求的意味,“那個花瓶……可以給我嗎?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剪幾枝花。”
鄭凱因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當然可以。”他站起身,動作依舊沉穩,走到角落拿起那個素淨的白瓷花瓶,又拿起一旁花匠留下的、小巧鋒利的園藝剪。“想剪哪些?我幫你。”
“嗯……那支白色的百合,還有……那幾朵淡粉色的玫瑰,可以嗎?還有……一點點綠色的葉子……”約克城指點著,聲音輕柔得像怕驚擾了花瓣上的陽光。
鄭凱因依言,動作精準而輕柔。他避開帶刺的枝條,剪下約克城指定的花朵和幾片翠綠的常春藤葉。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專業感,仿佛對植物的莖葉紋理了如指掌。他將花枝遞給約克城,又細心地往花瓶裡注入適量的清水。
約克城接過花枝,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專注的神情。她小心地將花枝在手中整理,比對著高度和姿態,然後一枝一枝地插入花瓶。百合的純潔高雅,玫瑰的嬌嫩柔美,常春藤的生機勃勃,在她手中漸漸組合成一個和諧的整體。
她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認真,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儀式。每一次指尖觸碰花瓣,每一次調整花枝的角度,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梳理自己內心紛亂的思緒,尋找那份失落的平靜與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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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澤西看著約克城插花,又看看埋頭畫畫的企業,再看看安靜守護在一旁的鄭凱因,星藍色的眼眸轉了轉,忽然想到了什麼。她拿起一塊紅茶慕斯蛋糕,用小勺子挖了一小塊,上麵還點綴著一顆紅豔的覆盆子。
“honey~”她湊到鄭凱因身邊,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帶著不容拒絕的撒嬌意味,“啊——張嘴!嘗嘗這個慕斯!我特意讓瑪莎阿姨少放了糖,不會太膩的!”
鄭凱因正看著約克城插花,聞言轉過頭,就看到一勺散發著誘人光澤的慕斯遞到了唇邊。他微微一愣,冰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無奈,但看著新澤西那雙亮晶晶、充滿期待的眼睛,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微微張開嘴,含住了那勺慕斯。
細膩絲滑的口感瞬間在舌尖化開,伯爵紅茶的獨特香氣混合著奶油的醇厚和覆盆子的微酸,形成一種奇妙的平衡。確實不太甜,很合他的口味。“嗯,很好吃。”他低聲評價道,聲音因為含著食物而有些含糊。
新澤西立刻笑靨如花,仿佛得到了最高獎賞。她又挖了一勺,這次更大塊。“再來一口!啊——”
鄭凱因隻得再次張嘴。新澤西喂食的動作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執著和親昵,仿佛這是她表達關心和“主權”的特殊方式。鄭凱因無奈地配合著,偶爾低聲提醒她“慢點”或者“夠了”,但新澤西充耳不聞,樂此不疲。
大黃蜂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捂嘴偷笑。企業也從畫紙上抬起頭,看著自家指揮官被新澤西“強行投喂”的窘迫模樣,眼眸裡也掠過一絲極淡的醋意?鉛筆在紙上無意識地勾勒出指揮官微微蹙眉卻又帶著縱容神情的側臉。
約克城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她看著新澤西像照顧孩子一樣喂著鄭凱因,而鄭凱因雖然無奈卻並未真正拒絕的樣子,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中漸漸成型的插花作品,那象征著純潔、愛與生機的花朵,仿佛也映照著此刻裡這份笨拙卻真摯的溫情。
就在這溫馨的氛圍達到頂點時,花園入口處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一道赤紅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是赤城。她手裡提著一個精致的日式漆器食盒,九條狐尾在身後微微擺動,赤紅的眼眸第一時間就鎖定了花園裡的眾人。
她的目光掃過安靜畫畫的企業,掃過專注插花的約克城,最後定格在鄭凱因身上——確切地說,是定格在正將一勺慕斯喂到鄭凱因嘴邊的新澤西身上。
瞬間,赤城臉上的表情凝固了。那原本帶著一絲急切和關切的柔和線條,如同被寒冰凍結,迅速變得僵硬、冰冷。赤紅的眼眸深處,仿佛有幽暗的火焰無聲地燃起,周圍的空氣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度。她提著食盒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微微泛白。
新澤西正沉浸在投喂“honey”的快樂中,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驟然降臨的低氣壓。她還在興致勃勃地介紹:“……瑪莎阿姨還說,這個慕斯的關鍵在於……”
“新澤西。”鄭凱因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低聲打斷了新澤西的話,同時不著痕跡地微微偏頭,避開了再次遞到嘴邊的勺子。他的目光越過新澤西的肩膀,看向門口的赤城,冰藍色的眼眸平靜無波,隻是微微頷首示意。
新澤西這才後知後覺地轉過頭,看到赤城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以及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敵意?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星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心虛,但隨即又挺直了腰板,毫不示弱地回望過去,仿佛在宣告自己的“領地”。
赤城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她邁步走進花園,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每一步都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優雅和壓抑的怒火。她走到眾人麵前,將手中的漆器食盒輕輕放在小桌上,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企業,約克城,感覺好些了嗎?”她的聲音儘量維持著平靜,但尾音裡還是泄露出一絲緊繃。她的目光掃過兩人,帶著真切的關心。
“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企業放下鉛筆,輕聲回答。
“嗯,感覺好多了。”約克城也抬起頭,溫婉地笑了笑,目光落在那個精致的食盒上,“這是……?”
“我親手做了一些和果子,”赤城打開食盒蓋子,裡麵是幾枚造型精巧、顏色淡雅的點心,有櫻花形狀的,有兔子形狀的,散發著淡淡的糯米和紅豆的甜香。“想著你們剛醒,胃口可能不太好,吃點清淡的甜食或許能開胃。”
“哇!好漂亮!”大黃蜂湊過來,驚歎道。
“謝謝,您費心了。”約克城由衷地說。
赤城點了點頭,目光終於再次轉向鄭凱因。她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片刻,仿佛在審視他的氣色,然後緩緩下移,落在他搭在扶手上、包裹著敷料的左臂。
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赤紅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關切,有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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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傷……”她開口,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些,“女灶神怎麼說?”
“恢複中,無大礙。”鄭凱因的回答簡潔依舊,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赤城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想從他平靜無波的表情下看出些什麼。最終,她移開目光,從食盒裡拿起一枚粉色的櫻花和果子,用旁邊的小碟子托著,遞向鄭凱因。“你也嘗嘗。”她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在說“這是命令,必須吃”。
新澤西立刻瞪大了眼睛,剛想說什麼,卻被鄭凱因一個眼神製止了。
鄭凱因看著遞到麵前的精致點心,又看了看赤城那雙緊盯著他、仿佛他不吃就要立刻翻臉的眼睛,沉默了一瞬。他伸出右手,接過了碟子。“謝謝。”
他低聲說,然後用小叉子切下一小塊,放入口中。軟糯的外皮,清甜細膩的紅豆沙餡,帶著淡淡的櫻花香氣,確實很美味。
赤城看著他吃下去,緊繃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絲。她不再看他,轉而拿起另一枚點心遞給約克城:“約克城小姐,嘗嘗這個。”
新澤西在一旁看著,鼓著腮幫子,小聲嘟囔了一句:“哼……明明是我先來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花園裡格外清晰。
赤城遞點心的手微微一頓,赤紅的眼眸斜睨了新澤西一眼,眼神銳利如刀。新澤西毫不畏懼地瞪了回去,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在劈啪作響。
鄭凱因仿佛沒看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隻是安靜地吃著點心,目光重新落回企業和約克城身上。企業似乎被剛才的小插曲打斷了思路,正看著畫紙上未完成的側影出神。約克城則小口吃著赤城給的和果子,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
大黃蜂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感覺氣氛有點微妙,連忙打圓場:“赤城做的點心真好吃!企業姐,你也嘗嘗?”她拿起一塊兔子形狀的遞給企業。
企業接過點心,輕輕咬了一口,點了點頭:“嗯,很好吃。”她放下點心,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飄向鄭凱因。
他坐在那裡,陽光勾勒出他沉靜的側臉,即使身處這小小的“風暴”中心,也仿佛自成一個安穩的世界。她重新拿起鉛筆,在畫紙上繼續勾勒起來,這一次,筆觸更加流暢,也更加堅定。
鄭凱因注意到企業的目光,也看到了她重新投入繪畫的動作。他冰藍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暖意。他放下空了的碟子,目光轉向約克城插好的那瓶花。白瓷瓶裡,潔白的百合亭亭玉立,粉嫩的玫瑰含苞待放,翠綠的常春藤纏繞其間,生機盎然,寧靜美好。
“很漂亮,”他輕聲對約克城說,“你很有天賦。”
約克城聞言,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謝謝指揮官……我隻是……隨便弄弄。”
“插花講究‘天、地、人’的和諧,”鄭凱因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你選的這幾枝,高低錯落,色彩和諧,枝葉的走向也自然流暢,已經抓住了精髓。最重要的是,”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約克城臉上,“它讓你感覺平靜,這就足夠了。”
約克城抬起頭,對上鄭凱因的目光。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裡沒有了平日的銳利和審視,隻剩下純粹的、溫和的肯定。一股暖流瞬間湧上心頭,驅散了最後一絲陰霾。她用力地點點頭,臉上綻放出醒來後最明媚、最放鬆的笑容:“嗯!謝謝您!”
赤城在一旁聽著,看著約克城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又看看鄭凱因溫和的側臉,心中的那股無名火不知為何,竟也悄然消散了幾分。
她默默地拿起茶壺,為每個人續上溫熱的紅茶。動作雖然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但那份彆扭的關心,卻真實地傳遞了出來。
新澤西看著赤城倒茶,又看看鄭凱因溫和地指導約克城調整一片葉子的角度,再看看企業專注畫畫的側臉,忽然覺得剛才那點小小的“爭風吃醋”有點幼稚。她撇撇嘴,拿起一塊司康餅,狠狠咬了一口,然後湊到鄭凱因身邊,小聲說:“honey,下次我做更好吃的給你!”
鄭凱因微微側頭,看著新澤西氣鼓鼓又帶著期待的臉,冰藍色的眼眸裡終於漾開一絲清晰的笑意,雖然很淡,卻如同冰層裂開,透出底下的暖意。“好。”他低聲應道。
陽光在花園裡緩緩移動,將影子拉長。茶香、花香、點心的甜香,還有鉛筆劃過紙麵的沙沙聲,交織成一首寧靜而溫暖的午後樂章。戰爭的陰霾、身體的傷痛、內心的掙紮,在這一刻似乎都被這溫暖的陽光暫時驅散了。
企業畫完了最後一筆,看著紙上那個在陽光下沉靜守護的身影,輕輕合上了速寫本。約克城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插花作品,將它擺在了小桌最顯眼的位置。新澤西靠在鄭凱因的椅子旁,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星藍色的眼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嘴角還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鄭凱因沒有動,隻是靜靜地坐著,看著眼前這來之不易的寧靜畫麵。左臂的疼痛依舊在叫囂,低燒帶來的眩暈感也並未遠離,但看著她們安然入睡或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樣子,一種沉甸甸的、名為“守護”的滿足感,壓過了所有的不適。
他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的溫度落在眼皮上,暖融融的。花園裡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而悠長。這片刻的寧靜,如同風暴眼中短暫的喘息,珍貴得令人心顫。
他知道前方的路依舊布滿荊棘,塞壬的威脅、自身的秘密、艦娘們內心的創傷都遠未解決,但至少此刻,在這片陽光普照的花園裡,她們是安全的,是放鬆的,是彼此連接的。這就夠了。
他願意用所有的力量,去守護這份脆弱而珍貴的溫暖,哪怕代價是持續燃燒自己。陽光透過眼瞼,留下溫暖的紅光,他放任自己在這片難得的寧靜中,暫時卸下重擔,沉入短暫的休憩。
……
“哇……怎麼還有這麼多工作呀?苦亞西……”天甜橙無力的趴在桌麵上,眼睛都變成圈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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