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翁的竹杖點在潮濕的泥土上,發出輕微的“噗噗”聲,如同為這趟未知的旅程打著節拍。陳默緊隨其後,懷中的黑石碎片傳來一種奇特的溫熱感,不再是之前的刺痛或灼燒,而更像是一種……指引。他們離開黑鬆林已有一日,按照墨翁從黑市換來的簡陋地圖,正朝著極北之地的黑水沼澤行進。
腳下的土地逐漸變得鬆軟泥濘,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混雜著腐爛水草、濃鬱瘴氣和某種腥甜鐵鏽味的渾濁氣息,幾乎令人窒息。遠方的天空不再是皇城上方的鉛灰,而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浸透了毒液的灰黑色帷幕,低垂地籠罩著視野儘頭那片無邊無際的沼澤。
“前麵就是黑水澤的邊緣了。”墨翁停下腳步,盲眼“望”向那片令人不安的地域,“這裡的瘴氣非同小可,靈氣稀薄駁雜,其中更混雜著強烈的汙穢與毒素,尋常修士在此,真元運轉都要滯澀幾分。”他遞給陳默一顆散發著清涼氣息的褐色藥丸,“含在舌下,可暫緩瘴毒侵體。真正的危險,還在沼澤深處。”
陳默依言服下藥丸,一股清涼之意從喉間化開,略微驅散了吸入濁氣帶來的煩惡感。他極目遠眺,隻見沼澤之中,腳下是深淺不一的黑色泥沼,咕嘟咕嘟冒著氣泡,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硫磺氣息。扭曲虯結的黑色怪樹從泥水中掙紮而出,枝乾上覆蓋著滑膩的苔蘚和色彩妖異的菌類。水窪裡,偶爾能看到森白的獸骨或是鏽蝕的兵器殘骸,無聲訴說著此地的凶險。遠處,傳來不知名凶獸低沉壓抑的咆哮,以及更令人心悸的、某種龐然大物在泥沼中拖行的黏膩聲響。
這景象,比黑鬆林更顯蠻荒與死寂,仿佛是一切生命的禁區。
踏入黑水沼澤,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看似平坦的黑色淤泥之下,可能隱藏著能吞噬一切的流沙陷阱。墨翁憑借其超凡的感知,總能提前避開這些致命的險地,竹杖輕點,便能探出勉強可容腳的、生長著堅韌黑草的硬地。
陳默緊隨其後,精神高度集中。懷中的黑石碎片在此地異常活躍,那股溫熱感時強時弱,仿佛在為他指引著相對安全的方向。他甚至能隱約感覺到,在沼澤的深處,有一股龐大而古老的氣息在沉睡,與黑石之力隱隱呼應,但那氣息充滿了混亂與暴戾,絕非善類。
“小心水窪。”墨翁低聲提醒。話音剛落,旁邊一灘看似平靜的水麵突然竄出一條通體漆黑、布滿暗金環紋的毒蛇,快如黑色閃電,直射陳默麵門!三角蛇頭猙獰,獠牙閃爍著幽藍的毒光。
陳默早有警覺,短刃瞬間出鞘,刃身覆蓋上一層微不可察的黑芒——這是他對黑石之力更精妙的一種運用,不再追求爆發,而是將其附著於兵器,增強鋒銳。刀光一閃,蛇頭應聲而落,蛇身跌入泥沼,迅速被黑泥吞沒。
“黑環金線蝰……劇毒,速度奇快,隱匿性極強。”墨翁語氣凝重,“這還隻是沼澤邊緣的小角色,越往深處,東西越邪乎。”
果然,接下來的路途,他們遭遇了更多危機。有潛伏在泥沼之下、突然暴起傷人的毒沼鱷;有悄無聲息附上褲腿、瘋狂吸血的巨大水蛭群;甚至有一次,墨翁的竹杖點向一片看似堅實的土地,那土地竟猛地塌陷,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一股腥風從洞中噴出,帶著令人頭暈目眩的惡臭。
陳默對黑石之力的運用越發熟練,不僅能用以對敵,還能在危急時刻略微刺激身體潛能,提升反應與速度。但他始終牢記墨翁的警告和祭壇中的可怕經曆,緊緊守住靈台清明,不敢讓那冰冷的蝕之意誌有絲毫可乘之機。他發現,在這片充滿汙穢與毒素的環境中,黑石之力似乎也變得有些躁動不安,那絲冰冷的誘惑時隱時現,考驗著他的意誌。
經過近三日的艱難跋涉,兩人已深入沼澤腹地。周圍的瘴氣越發濃稠,光線昏暗得如同黃昏。墨翁根據記憶和黑市得來的零星信息,尋找著“玄師”可能隱居的方位。
“玄師此人,性情孤僻,行事莫測。”墨翁在一處相對乾燥的土丘上暫歇,開口道,“傳聞他並非晟朝人士,甚至可能……不屬於這個時代。他常年研究幽寰遺跡,對黑石的了解遠超常人。但求他出手,代價必然極大。”
陳默撫摸著懷中黑石碎片上的鱗紋,問道:“他會幫我嗎?”
墨翁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不知道。或許看在你父親的情分上,或許看在你身上這塊黑石的份上,又或許……他隻是對‘蝕之意誌’的容器感興趣。”他的話讓陳默心中一寒。
就在這時,陳默懷中的黑石碎片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溫熱感變得滾燙,指向左前方一片被濃密黑霧籠罩的區域。與此同時,他腦海中再次閃過一些碎片化的畫麵——不再是混亂的記憶,而是一座殘破的、半淹沒在沼澤中的石殿輪廓,石殿的樣式與黑鬆林中的祭壇有幾分相似,卻更加古老宏偉。
“那邊……有東西。”陳默指向黑霧方向,“我感覺到了,和黑石同源的氣息,但更……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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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翁的盲眼“望”向那片區域,臉色微變:“好濃的死氣!還有……一種被鎮壓的怨念。小子,你確定?”
陳默堅定地點了點頭。黑石的指引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核心處召喚著他。
“那就去看看吧。”墨翁站起身,竹杖緊握,“是福是禍,總得闖一闖。說不定,那裡就有玄師的線索。”
兩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黑霧區域。越是接近,空氣中的腥甜鐵鏽味就越發濃重,還夾雜著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什麼東西高度腐爛後又風乾了的怪異氣味。腳下的淤泥也變得不同,摻雜著大量破碎的陶片和朽壞的骨骼。
撥開一叢葉片邊緣鋒利如刀的黑紫色怪草,眼前的景象讓陳默倒吸一口涼氣。
一片較為開闊的黑色水潭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殘破石殿。石殿大半已沉入潭中,露出水麵的部分布滿裂縫,爬滿了滑膩的黑綠色苔蘚和散發著微光的詭異菌類。石殿的建築風格完全不同於晟朝,巨石壘砌的方式充滿了蠻荒和詭異的氣息,一些殘存的石柱上,雕刻著與黑石圖騰類似的螺旋紋路和扭曲的、非人非獸的圖案。
水潭寂靜得可怕,連氣泡都不再冒出,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黑霧在殿宇殘骸間緩緩流動。懷中的黑石碎片此刻已不是溫熱,而是發出低沉的、近乎嗡鳴的震顫,與這座沉沒的石殿產生著強烈的共鳴。
“這是……幽寰文明的遺跡!”墨翁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看這規模,恐怕不是普通的祭壇,而是一座……神殿!竟然沉沒在此地!”
陳默感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仿佛神殿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他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出一步。
“慢著!”墨翁一把拉住他,“這等古遺跡,必有極強的防護或詛咒。你看潭水!”
陳默凝神望去,隻見漆黑的潭水之下,隱約可見無數慘白的影子在蠕動,它們形態不定,似人非人,散發著濃烈的怨毒氣息,讓人望之生畏。
“是水怨靈!”墨翁沉聲道,“被束縛在此地的亡魂,充滿了攻擊性。這神殿,恐怕是一座囚籠,或者……墳墓。”
然而,黑石的共鳴越來越強,陳默甚至能感覺到神殿深處傳來一種渴望,對他懷中碎片的渴望。他深吸一口氣,對墨翁說:“我必須進去。黑石指引我來這裡,一定有它的原因。或許玄師就在裡麵,或許……這裡有解救父親、對抗玄影閣的關鍵。”
墨翁看著陳默堅定的眼神,知道無法阻攔。他歎了口氣:“罷了,老夫就陪你闖一闖這龍潭虎穴。不過切記,緊守心神,這裡的氣息不對勁,極易誘發心魔。”
兩人尋了一處斷裂的石梁,勉強可通到神殿露出水麵的一個破口。踏上神殿濕滑的石階,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瞬間包裹全身,仿佛有無數雙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神殿內部更加昏暗,到處都是倒塌的石像和破碎的器皿,空氣中彌漫著陳腐和絕望的味道。
跟隨著黑石的指引,陳默和墨翁在迷宮般的殘破廊道和殿宇中艱難前行。不時有詭異的低語在耳邊響起,或是突然襲來的陰風,試圖侵蝕他們的意誌。陳默緊握黑石,以其力量驅散邪祟;墨翁則口誦清心咒文,竹杖點地,蕩開一圈圈微弱的淨化漣漪。
終於,他們來到了神殿最深處。這裡似乎是一座圓形的主殿,殿頂已部分坍塌,投下幾縷慘淡的微光。殿中央,並非想象中的祭壇,而是一個巨大的、乾涸的血池。池底凝固著發黑的沉積物,四周立著幾尊形態猙獰的魔像,魔像的瞳孔似乎是用某種紅色寶石鑲嵌,在昏暗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血池對麵,一扇緊閉的、通體由某種黑色金屬鑄造的大門。門板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幽寰符文,中心位置,有一個明顯的凹槽,形狀大小,正好與陳默懷中那枚黑石碎片完全吻合。
黑石的嗡鳴在此刻達到了頂點,灼熱得幾乎要燙傷陳默的皮膚。那扇黑色金屬大門,仿佛沉睡了萬古的巨獸,正等待著鑰匙的插入,從而蘇醒。
陳默與墨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與決然。答案,或許就在這扇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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