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深吸口氣,把翻湧的戾氣壓下去。是啊,現在不是掀賬本的時候。
她不能讓清河縣的人,為她的私怨陪葬。
就在這時,城下忽然炸開一陣喧嘩。
夏天低頭,看見幾個鄉勇押著個血人往城樓走,那人一條腿拖在地上,褲管浸成黑紅色,嘴裡卻喊得震天響:“我要見夏統領!再晚就來不及了!”
“他是誰?”夏天問。
趙虎跑上來,胸口劇烈起伏:“是趙記商隊的老陳!上個月送貨被蠻族擄走,剛才一瘸一拐跑回來的,說在蠻族營裡偷聽到大事,非見你不可!”
夏天盯著那血人——老陳是趙虎的遠房表舅,跑了十年商,最是沉穩,從沒這樣失態過。“帶他上來。”
老陳被拖上城樓,看見夏天就想跪,腿一軟摔在地上,他顧不上疼,從懷裡掏出塊羊皮地圖,上麵用炭筆圈著西城門:“夏統領!蠻族在等內應!三天後的夜裡,有人要開西城門放他們進來!”
“內應?”夏天的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誰?”
“是個中原人!”老陳喘得像破風箱,眼裡全是驚恐,“我假裝馴馬奴混在營裡,聽見狼主跟他說話!那人身量不高,左手背上有塊月牙形的胎記——我見過他!上個月縣太爺請吃酒,他跟王主簿坐在一桌,還給王主簿倒酒呢!”
王主簿?
那個總低著頭算糧草、說話細聲細氣的老王頭?
夏天的目光瞬間掃過城牆下的糧草庫——王主簿今天下午剛去查過庫存。
“趙虎,”夏天的聲音冷得像結了冰,“帶兩個人,去看看王主簿此刻在哪,順便‘不小心’碰下他的左手——看清楚有沒有月牙胎記。”
“是!”趙虎拔腿就跑,靴底踏過老陳滴下的血珠,留下一串紅腳印。
夏天展開羊皮地圖,炭筆的圈畫邊緣很新,墨跡還沒乾透。
蠻族的拖延、濟南府的馬蹄鐵、王主簿的胎記……這張網,比黑風口的懸崖還密。
她轉頭看向蘇清婉,火把的光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這三天,怕是比打先鋒那仗還難熬。”
蘇清婉把藥箱背好,藥瓶碰撞的聲音很輕:“我去地窖把賬冊挪個地方,再讓婦人們把剪刀、錐子都藏在袖口裡——真要打起來,咱們也不是隻能哭的。”
夜幕漫過城頭時,清河縣的燈火一盞盞亮了,卻照不透空氣中的緊張。
西城門的守軍換了三撥,每個人都盯著門軸的方向;鐵器坊的爐火徹夜沒熄,李鐵匠帶著徒弟在箭簇上淬毒,說“沾著就彆想活”。
夏天靠在垛口上,摸了摸靴筒裡的狼牙令牌。
不管暗處的人是誰,不管賬冊裡藏著多少齷齪,三天後的夜裡,她都會在這裡等著。
風穿過城樓的縫隙,嗚嗚地像哭,又像在笑。
這場賬,該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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