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榮光與喧囂漸漸沉澱，生活回歸到更具象的軌道。蘇寧的孕期進入了後半程，身體的變化愈發明顯，原本合身的職業裝有些緊了，腳步也不如從前利落。陸信謹記著醫生的叮囑和自己的承諾，將更多日常運營工作分擔下去，準時下班的次數明顯增多。
這天傍晚，陸信推開家門，手裡拎著剛從熟食店買回來的、蘇寧最近突然饞上的醬肘子。屋裡飄著淡淡的米飯香，蘇寧正靠在客廳沙發上，腿上攤著幾份icroed研發中心的進度報告，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在紙張邊緣輕輕敲擊著，那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看什麼呢這麼入神？”陸信放下東西，換了鞋走過去，很自然地伸手想幫她按按太陽穴。
蘇寧卻下意識地偏頭躲了一下，隨即失笑：“沒事，就是有點……脹氣。”她揉了揉確實有些發緊的額角，把報告往旁邊挪了挪，“陳老師那邊遇到點麻煩，巨量轉移的良率卡在百分之五左右，怎麼也上不去，高校實驗室那邊也暫時沒有太好的辦法。”
陸信在她身邊坐下，拿起報告快速瀏覽了一下，那上麵密密麻麻的參數和圖表讓他眼花。“這東西急不來，吳老都說了要有耐心。”他放下報告，目光落在她明顯隆起的腹部，語氣放柔，“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照顧好自己，還有咱家這個小家夥。技術上的事，讓陳越他們先去折騰。”
蘇寧歎了口氣，身體向後靠進柔軟的沙發墊裡：“道理都懂，可心裡就是放不下。感覺像是看著自己的孩子……和另一個可能改變命運的孩子，都在關鍵時刻。”她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這比喻有點奇怪，卻莫名貼切。
陸信也被逗笑了，伸手輕輕覆上她的肚子，動作已經比最初熟練自然了許多：“聽見沒？你媽現在心裡裝著兩個寶呢！咱得懂事點，彆老踢你媽，讓她省點心。”他話音剛落，掌心下就清晰地感受到一下有力的胎動，仿佛裡麵的小家夥在抗議。
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相視而笑。
“看來是個有主見的。”陸信收回手，語氣裡帶著驚奇和得意，“像我。”
“像你可就麻煩了，以後怕是個小工作狂。”蘇寧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眼底卻是漾開的笑意。她放鬆下來，感受著身體裡那個小生命的活力，白天積攢的焦躁似乎也被這奇妙的互動驅散了些。
晚飯後，陸信收拾完碗筷，看見蘇寧又拿著平板電腦在看，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抽走：“醫生說了，飯後不能馬上用眼，要休息。走，陪我下樓散散步。”
初夏的夜晚，風帶著恰到好處的涼意。小區裡綠化很好，路燈在樹葉間投下斑駁的光影。陸信小心翼翼地扶著蘇寧的胳膊，步子放得很慢。
“你說，他以後會喜歡什麼？”陸信看著不遠處兒童遊樂區裡嬉笑打鬨的孩子們，忽然問道。
“誰知道呢？”蘇寧看著那些無憂無慮的身影，眼神柔軟，“也許像你，喜歡搗鼓機器？或者像周明，對材料著迷？也可能……像小滿，就愛安安靜靜地做點手工。”
“彆像我，太累。”陸信搖搖頭，隨即又笑了，“不過要是真喜歡，累點也值當。隻要他開心，健康，彆走歪路就行。”
“要求這麼低？”蘇寧側頭看他。
“低嗎？”陸信很認真，“能把這兩樣做好，就不容易了。咱們拚死拚活，不也就是想給下一代打個好點的底子，讓他們能有更多選擇，不用像咱們當初那麼……艱難。”
這話說到了蘇寧心裡。她沒再說話，隻是挽著陸信胳膊的手緊了緊。夜色溫柔，將兩人的影子拉長，交織在一起。他們談論著孩子，談論著未來可能有的煩惱和樂趣，那些關於良率、市場、競爭對手的紛擾，暫時被隔絕在這靜謐的步道之外。
散步回家，陸信督促蘇寧洗漱躺下，自己則坐在床邊，拿著之前買的孕期指南，就著台燈翻看。
“書上說，這個階段可以開始做胎教了。”他煞有介事地念著，“多聽舒緩音樂，多跟寶寶說話……要不，我給你念段咱們的電飯煲用戶手冊？保證催眠。”
蘇寧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哪有你這麼胎教的？”
“那念什麼？財務報表？”陸信自己也覺得好笑，撓了撓頭，“算了，還是我來跟他聊聊吧。”他俯下身，湊近蘇寧的肚子，壓低聲音，用一種談生意的口吻說：“小子，聽著啊，爸給你講講咱們集團明年的市場布局，重點在東南亞，關鍵是本土化……”
蘇寧看著他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肚子裡的孩子似乎也感應到母親的愉悅，輕輕動了一下。陸信感覺到動靜，立刻停下“商業彙報”，驚喜地抬頭：“嘿！他聽見了！有反應！”
“他是嫌你吵。”蘇寧笑著推開他湊過來的腦袋，“快睡吧，明天你不是還要跟進技術學院那邊的設備采購嗎？”
關燈躺下，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蘇寧側躺著，陸信從身後輕輕環住她，手掌護在她腹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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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寧，”他低聲說，氣息拂過她的耳畔，“有時候想想，真跟做夢一樣。以前在車間裡灰頭土臉修機器的時候，哪能想到會有今天，有‘槐花’，有……家。”
蘇寧在黑暗中握住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指尖冰涼，卻被他溫熱的手掌包裹。“是啊，”她輕聲回應，“以前覺得手裡攥著的是螺絲刀，是圖紙，是沉甸甸的生存壓力。現在……”她引導著他的手，感受著那一下下有力的胎動，“……覺得手裡攥著的，是未來。”
陸信收緊了手臂，將她更緊地擁在懷裡，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嗯，”他啞聲應道，“所以咱們得更穩當點，走得更遠點。得讓這小家夥將來提起他爹媽，能有點小驕傲。”
孕期的日子，就在這樣瑣碎而溫馨的日常中流淌。陸信學會了辨認產檢報告上那些曲折的線條和數據代表的意義，會在蘇寧因為腳腫穿不上鞋時，自然地蹲下身幫她穿好。蘇寧則開始有意識地放緩工作節奏，將更多決策權下放，她發現，適當的“放手”並沒有讓集團運轉失控，反而激發了團隊更大的主動性。
他們依然會討論工作，在飯桌上，在散步時，但話題不再總是緊繃繃的。陸信會說起張師傅如何像個老小孩一樣，跟供應商為了幾個百分點的折扣爭得麵紅耳赤；蘇寧則會分享周明在回收材料研究上又有了什麼異想天開的新點子。這些煙火氣十足的片段，構成了事業之外，生活本身的堅實底色。
一次產檢，做b超的時候，醫生指著屏幕上一個模糊的小影子，笑著說：“看，寶寶在吃手呢。”
陸信湊在屏幕前，眼睛一眨不眨，喃喃道：“像你，思考的時候就愛啃筆頭。”
蘇寧看著屏幕上那個小小的、充滿生命力的影像，再看向身邊男人專注而柔軟的側臉，心裡被一種前所未有的、飽滿的幸福感充盈。那些商場上的縱橫捭闔，技術攻關的殫精竭慮，在這一刻，都化作了保護這份平凡的、珍貴的幸福的柔軟盔甲。
他們知道，很快，這個家將迎來新的成員，生活將開啟全新的、忙碌而混亂的篇章。但此刻，在這段被溫柔拉長的孕期時光裡，他們享受著為人父母的初步體驗，積蓄著迎接一切挑戰的力量與愛。前路依然漫長，但攜手同行的每一步，都因為這份共同的期待，而充滿了暖意與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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