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魁掐斷本地銷路的陰招,像一盆冰水,澆得槐花村剛剛燃起的致富火苗奄奄一息。新落成的磚瓦作坊裡,堆積的草編成品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現實的殘酷。
“不能等死。”陸信聲音沙啞,眼裡布滿血絲,拳頭攥得咯咯響,“近處不讓賣,咱就往遠了走!”
蘇寧站在窗邊,望著遠處層巒疊嶂的群山,目光堅定:“我記得收音機裡說過,往南一百多裡,鄰省有個石古鎮,是水陸碼頭,商販雲集。那兒,說不定有活路。”
“石古鎮?”趙老憨咂摸著,“倒是聽說過,可百十裡地,咋去?貨咋運?”
“用板車!用驢車!咱們自己拉過去!”王老五梗著脖子道。
這年頭,長途販運對於農民來說,是冒著“投機倒把”風險的巨大挑戰。但眼下,已無退路。
決議一定,槐花村再次動員起來。這回,少了之前的歡欣,多了幾分悲壯和破釜沉舟的決絕。
陸信和趙老憨負責交通工具。村裡唯一像樣點的牲口是趙老憨家那頭瘦毛驢,又好不容易從鄰村賒來一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舊板車。男人們叮叮當當加固車輛,準備繩索、苫布。
蘇寧和婦女們則連夜篩選貨物。這次帶的必須是精品中的精品,要能一鳴驚人。那些編織最細密、花樣最新巧的提籃、挎包、花瓶套、裝飾掛件,被用軟草仔細包裹,分層碼放進借來的大竹筐裡。蘇寧還翻出壓箱底的幾塊素色碎布,連夜趕製了幾個襯裡,放在幾件精品籃子裡,瞬間提升了檔次。這年頭,一點小小的改進都能顯得格外突出。
春苗死活要跟著去,說她力氣大,能幫忙,也能現場演示手藝。蘇寧想了想,答應了,多個人多個照應。
出發那天,天還沒亮,村口就聚滿了人。老支書顫巍巍塞過來一小包炒麵和幾個煮雞蛋,低聲道:“路上機靈點,碰上戴紅袖箍的,嘴甜點,該遞煙遞煙。”這幾乎是明示了路途的潛在風險。
毛驢車吱吱呀呀上了路。回頭望去,鄉親們的身影在熹微晨光中模糊成一片剪影,沉甸甸的期望壓在三人心頭。
八十年代的土公路,坑窪不平。板車顛簸得厲害,人坐在上麵,五臟六腑都像錯了位。日頭毒辣,沒半天功夫,三人的確良襯衫就汗濕得能擰出水來。晚上,尋個避風的土坳,鋪開草席,裹著滿是汗味的棉布外套囫圇睡下,蚊蟲嗡嗡作響,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野狗的吠叫。
渴了,就喝軍用水壺裡帶著鐵鏽味的水;餓了,啃著硬邦邦的雜麵餅子就鹹菜。春苗起初的新鮮勁早沒了,小臉曬得黝黑,嘴唇乾裂,但眼神裡的倔強卻沒減分毫。
走了三天,終於看見前方出現寬闊的江麵和一片密密麻麻、大多還是灰瓦木牆的建築群。江上有機帆船“突突”地冒著黑煙,也有老式的木帆船靜靜漂著。石古鎮到了!
越靠近鎮子,人煙越稠密。路上出現了更多騎著“永久”、“鳳凰”自行車的人,鈴鐺聲清脆。偶爾有拖著黑煙的拖拉機“轟隆隆”駛過。鎮口掛著白底紅字的木牌:“石古鎮人民歡迎您”。
三人找了個僻靜處,仔細拍打掉滿身塵土,整理好衣冠,這才小心翼翼駕著車彙入人流。青石板街道兩旁,多是兩三層高的舊式店鋪,招牌是手寫的毛筆字或油漆字:“石古鎮供銷社”、“人民飯店”、“紅星理發店”。空氣裡混雜著江水腥氣、煤煙味、食物香氣和汗味。
叫賣聲此起彼伏,有推著冰棍箱子的老太太,有挑著擔子賣青菜的農民,也有在店鋪門口擺個小攤賣針頭線腦、蛤蜊油的小販。人們的穿著大多還是藍、灰、綠為主,但偶爾也能看到穿著鮮豔“的確良”襯衫的年輕人,燙著卷發,提著雙卡錄音機招搖過市,播放著鄧麗君的“靡靡之音”。
他們在一條不算主乾道但人流尚可的街邊,尋了處空檔停下。卸下貨,揭開苫布,露出竹筐裡琳琅滿目的草編。
新穎彆致的樣式立刻吸引了目光,但圍觀的人多,問價的少。這年頭,大家兜裡都不寬裕,買東西講究個實用實惠。
“這玩意兒中看不中用吧?”
“咋賣?喲,這麼貴?夠買幾斤肉了!”
“編得是挺巧,就是不當吃不當穿的。”
議論聲讓春苗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一天下來,隻賣出兩個最便宜的小杯套。帶來的乾糧見底,晚上住宿更是沒著落。
夜幕降臨,鎮上亮起昏黃的電燈很多地方還是煤油燈)。三人蹲在板車旁,就著冷水啃最後一點乾糧,心情低落。
“嫂子,咱……咱是不是來錯了?”春苗帶著哭腔。
蘇寧心裡也沉甸甸的,但她強迫自己觀察。她發現,過往行人中,那些看起來像單位采購員、或者家裡條件較好的人,會對那些帶襯布、做工更精細的籃子多看幾眼。
“彆灰心,”她拍拍春苗的手,“明天,我們去碼頭那邊看看。南來北往的人多,見識廣,興許能識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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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一個穿著半舊中山裝、乾部模樣的中年男人停在攤前,拿起一個帶有水波紋樣、內襯藍布的花瓶套仔細端詳。
“同誌,這怎麼賣的?”他問,口音是本地腔。
蘇寧穩住心神,報了個價,又補充道:“這是俺們槐花村自己編的,純手工,您看這針腳,這花樣,放家裡插花或者當個擺設都挺好。”
男人沒說話,又看了看其他幾件,最後指著那個花瓶套和另一個帶提手的小收納籃:“這兩件,我要了。我是鎮文化站的,看著挺有民間藝術味道,買回去放著。”
開張了!雖然不是大單,但在這陌生的地方賣出東西,還是賣給文化人,意義非凡!三人頓時精神一振。
收了錢,看著文化站乾部走遠,春苗激動得差點跳起來。蘇寧卻注意到,不遠處,一個穿著碼頭工人製服、皮膚黝黑的漢子,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的攤子。
等文化站的人走了,那漢子才踱過來,指著板車上最大的幾個用來收納雜物的帶蓋筐:“這大筐,結實不?能禁得住碼頭磕碰嗎?”
陸信趕緊拿起一個遞過去:“老師傅您放心,俺們用的都是老藤條,浸過水捶打過的,結實得很!”
漢子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編織手法,點點頭:“嗯,是比俺們這用的粗拉筐細發。啥價?要是價錢合適,俺回去跟工友們說說,俺們碼頭裝卸組正缺這種好使的家什兒。”
機會!這才是真正的大客戶!
陸信強壓激動,報了個公道價。漢子沉吟一下,說回去商量商量,明天給信兒。
雖然還沒成交,但希望的火苗再次燃起。碼頭工人的潛在需求,似乎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這一夜,三人在板車旁擠著取暖,雖然依舊寒冷,心裡卻有了盼頭。
石古鎮的闖蕩,在挫折與希望的交替中,正式拉開了序幕。而蘇寧腦海中,那關於“異常重生者”的係統警報,在接觸到碼頭工人時,似乎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這陌生的古鎮,似乎也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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