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座上，殷玄冥唇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旋即恢複冰冷。他並未對蘇清月的話做出評價，隻是掃了那禦史一眼，淡淡道：“愛卿醉了，扶下去醒酒。”
輕描淡寫，便將此事揭過。
但風波並未平息。
很快，又有一位官員起身，這次卻是笑裡藏刀：“蘇侍郎果然伶牙俐齒。既然陛下如此看重侍郎，想必侍郎必有過人之處。如今魔宗餘孽未清，不知侍郎對此，可有高見？也好讓我等見識一番，何為‘不拘一格’之才。”
這是逼她表態，甚至要她泄露查案的細節，或者逼她出錯。
蘇清月心中冷笑，正要開口。
忽然，一個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王大人此言差矣。查案細節，豈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議論？若是走漏了風聲，驚動了賊人，這責任，王大人可能承擔？”
出聲解圍的，竟是五皇子！他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語氣卻不容置疑，直接將那官員噎了回去。
蘇清月眸光微閃。五皇子這是在向她示好？還是在故意撇清，以免她真的說出什麼？
果然，五皇子又轉向她，笑容親切：“蘇侍郎年紀輕輕，便得父皇如此信重，必有過人之處。日後若在公務上有何難處，亦可來尋本王商議。對抗魔宗，非一人之事，需君臣同心才是。”
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蘇清月垂下眼睫，恭敬道：“謝殿下提點。”
經此一打一拉，席間的氣氛更加詭異。眾人看向蘇清月的目光更加複雜，看來這位新任侍郎，不僅得了陛下青睞，似乎還與五皇子有所牽扯？
洛雲坐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手中的酒杯微微握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陰霾。
接下來的宴會，依舊暗箭不斷。或明或暗的試探、刁難、嘲諷，如同綿密的針，從四麵八方射來。
有貴女“不小心”將酒水灑在她的官服上，驚呼著道歉，眼底卻滿是惡意。有官員故作好奇地詢問蘇家舊事，字字戳心。甚至有人在敬酒時，指尖彈過一絲極微弱的、試圖探查她體內情況的靈力波動。
蘇清月始終應對得滴水不漏。或淡然處之，或四兩撥千斤，或借助規矩巧妙回避。對於那絲探查的靈力，她體內幽冥之力微微運轉，便將其輕易吞噬化解，反而讓那出手之人臉色一白，吃了暗虧。
她像是一塊被投入滾油中的冰，任周圍如何沸騰翻滾，自身卻始終保持著一份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穩定。
漸漸地，那些試探的目光中，開始多了一絲真正的忌憚。
宴會行至中途，氣氛稍緩。蘇清月借口更衣，暫時離席，由一名小宮女引著，走向苑內僻靜的淨房。
行至一處花木扶疏的假山旁，一道身影卻突然從陰影中轉出，攔在了前麵。
是洛雲。
他臉上帶著擔憂和急切，壓低聲音道：“月兒！你方才太冒險了！怎能當眾那般說話？若是惹得陛下不悅……”
蘇清月停下腳步，看著他那副“真情實意”的模樣，心底冷笑，麵上卻露出一絲後怕和委屈：“洛雲哥哥，我……我當時也是被逼急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幸好五殿下出言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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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提起了五皇子。
洛雲眼底果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語氣卻更加溫柔：“五殿下仁厚，但你切莫因此便覺得找到了依靠。皇室中人，心思難測，他今日幫你，未必沒有圖謀。月兒，你聽我的，日後萬事謹慎，若有難處，定要先與我商量，知道嗎？”
他又想將她拉回他的掌控之中。
蘇清月正欲虛與委蛇，神識卻猛地一動！
她察覺到不遠處另一座假山後，藏著一個人！氣息收斂得極好，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若非她神識強大且對陰寒氣息敏感，幾乎無法發現！
那人正在窺聽！
是誰？殷玄冥的影衛？五皇子的人？還是……天魔宗？
蘇清月心下凜然，臉上卻不動聲色，對洛雲柔順地點點頭：“嗯，我知道了，謝謝洛雲哥哥。”
洛雲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遠處已有腳步聲傳來。他隻得匆匆低聲道：“小心身邊的人。”然後迅速轉身離去。
蘇清月站在原地，目光似無意地掃過那座藏人的假山，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去。
心臟卻在微微加速。
這瓊林苑，果然是魑魅魍魎，群魔亂舞。
她更完衣，重新回到席上。接下來的宴會，她更加沉默，隻是默默觀察著在場每一個人。
她注意到五皇子雖然看似溫和，但與幾位掌握實權的宗室王爺交談時，眼神深處偶爾會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精光。她注意到太子看似從容，但指尖時常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顯露出一絲焦慮。她注意到洛雲與幾位兵部將領交談甚歡，似乎關係匪淺。
直到宴會接近尾聲，再無人主動來招惹她。仿佛她已然成了一塊難啃的骨頭，暫時無人願意再來碰壁。
殷玄冥自始至終未再對她有任何表示，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終於，在一片歌功頌德聲中，宴會結束。帝後起駕回宮。
眾人恭送完畢，也各自準備散去。
蘇清月暗暗鬆了口氣，正欲隨人流離開。
一名小太監卻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邊，低聲道：“蘇侍郎，請留步。陛下有旨，請侍郎前往禦書房覲見。”
禦書房？
蘇清月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嗎？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所有情緒，點了點頭。
“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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