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的動作比蘇清月預想的更快。
僅僅兩日後,一份精巧雅致的賞花帖便送到了侍郎府。落款並非五皇子,而是城中一位以風雅聞名的閒散郡王,帖中委婉提及屆時或有幾位誌趣相投的友人同遊,包括“偶得清閒”的五皇子殿下。
時間定在三日後,地點在城西屬於那位郡王的一處私人梅園。
“偶遇”的舞台已然搭好。
蘇清月捏著那份散發著淡雅梅香的帖子,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洛雲倒是心急,看來他們對於她這顆“被迫倒向”的棋子,也頗為重視,急於納入掌控。
這三日,她深居簡出,一麵借助地底陰脈鞏固築基初期修為,一麵通過趙青青,不斷向外釋放著“蘇侍郎憂思成疾、閉門謝客”的煙霧。
地窖那個“巫蠱”監視法陣已被“順利”布下,蘇清月甚至“無意間”在地窖入口處顯露出幾分氣息不穩、似有暗傷的模樣,喂給了那背後的窺視者一些他們想看到的“情報”。
趙青青發現的那條暗線也傳回了更多關於百草堂的消息。那藥鋪果然不乾淨,暗地裡經營著一些禁藥和來曆不明的修煉資源,與碼頭上那些鬼祟的“貨商”往來密切。但更深層的東西,以張叔等人目前的能力還無法觸及。
三日轉瞬即逝。
賞花日,天氣晴好,卻依舊帶著料峭春寒。
蘇清月依舊是一身低調的黛青官服,外罩一件素色鬥篷,未施粉黛,臉色刻意維持著幾分蒼白虛弱,乘著那頂不起眼的小轎,前往城西梅園。
梅園果然清雅僻靜,並非人頭攢動之所。她被引入園中,隻見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幾位衣著華貴的男女正散落其間,飲酒賞花,談笑風生。五皇子果然在其中,穿著一身不起眼的湖藍常服,正與那位做東的郡王低聲交談著,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洛雲也在,他一眼便看到了蘇清月,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月兒?你也來了?真是巧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附近的人聽到。
蘇清月適時地露出幾分驚訝和拘謹,微微屈膝:“洛世子,五殿下,郡王爺。”禮數周到,卻帶著疏離。
五皇子聞聲轉過頭,看到蘇清月,眼中也露出一絲“意外”,隨即化為溫和的笑意:“原來是蘇侍郎,不必多禮。今日難得清閒,一同賞花便是。”態度親切自然,毫無皇子架子。
那郡王也笑著附和了幾句。
氣氛看似融洽和諧。
洛雲順勢便陪在蘇清月身邊,充當起了解說和引導的角色,言語間不著痕跡地照顧著她,顯得體貼又不過分親昵。
幾人一路賞花,話題從梅花品種漸漸引申到詩詞歌賦,再到朝野趣聞。五皇子言語風趣,見識廣博,卻絕不涉及任何敏感話題,完美扮演著一個閒散儒雅的皇子形象。
蘇清月則大多時間安靜聽著,偶爾附和一兩句,顯得乖巧又帶著幾分因身份尷尬而產生的沉默,目光卻如同最精細的篩子,過濾著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她能感覺到,暗處有目光在觀察她,評估她。
行至一株罕見的綠萼梅前,那郡王被仆人請去處理些許瑣事,暫時離開。
機會來了。
洛雲看了看四周,似乎覺得此地景致極佳,便對五皇子笑道:“殿下,此處梅影婆娑,暗香襲人,不如在此稍坐片刻?也讓月兒……蘇侍郎歇歇腳。”
五皇子從善如流,笑道:“甚好。”
早有仆人在梅樹下鋪好錦墊,擺上小幾和暖爐酒水。
三人落座。短暫的沉默後,洛雲歎了口氣,語氣變得有些沉重,看向蘇清月,目光充滿了“擔憂”:“月兒,我見你氣色還是不大好,可是近日公務繁重,或是……仍有煩心之事?”
他刻意將“煩心之事”幾個字咬得稍重。
蘇清月心中冷笑,麵上卻適時地垂下眼睫,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袖,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慮和惶恐,低聲道:“勞世子掛心……隻是……隻是些瑣事罷了……”語氣卻分明不是瑣事的樣子。
五皇子端起酒杯,看似隨意地問道:“哦?蘇侍郎如今深得父皇信重,還有何煩憂難以解決?若是不妨,或許本王也能聆聽一二?”語氣溫和,如同一位關懷臣下的仁厚兄長。
戲肉來了。
蘇清月抬起頭,目光在洛雲和五皇子之間遊移了一下,像是掙紮了片刻,才咬唇低聲道:“並非什麼大事……隻是……隻是陛下交辦的差事,千頭萬緒,臣女資質愚鈍,唯恐……唯恐有負聖恩,日夜難安……”她巧妙地將“調查五皇子”這個核心任務模糊成了“千頭萬緒的差事”,既點了題,又留下了足夠的安全餘地。
五皇子眼中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臉上卻露出理解和寬慰的笑容:“原來如此。父皇勵精圖治,對臣工要求嚴苛也是常事。蘇侍郎初擔大任,有些壓力實屬正常。不必過於憂心,凡事儘力而為,問心無愧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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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是安慰,也隱隱點出皇帝“嚴苛”,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甚至還能博取一絲同情。
洛雲立刻接口,語氣帶著幾分“不平”:“殿下說的是,隻是陛下有時……唉,月兒她畢竟年紀尚輕,又是女子,有些差事實在強人所難……”他看向五皇子,話鋒一轉,帶著試探,“若是殿下得空,能在陛下麵前為月兒美言幾句,或是……指點一二,讓她能輕鬆些,那就再好不過了。”
圖窮匕見。終於提出了“指點”的請求。
五皇子聞言,沉吟了片刻,目光溫和地看向蘇清月,卻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指點談不上。不過,若蘇侍郎在差事上遇到難處,本王倒是可以幫忙參詳參詳。畢竟,為父皇分憂,也是本王分內之事。”他答應得爽快,卻將範圍限定在“為父皇分憂”的框架內,毫無破綻。
“多謝殿下!”蘇清月立刻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起身行禮。
“蘇侍郎不必多禮。”五皇子虛扶一下,笑容依舊和煦,“既是有緣相見,便是朋友。日後若有何難處,可讓雲弟轉達於我。”他自然而然地就將洛雲定位成了中間人,將自己隱藏在更深層。
“是,臣女銘記於心。”蘇清月恭順應下,低垂的眼眸中冷光一閃。朋友?怕是索命的無常才對。
又閒談了幾句,那郡王處理完事情回來,氣氛再次恢複之前的融洽風雅。仿佛剛才那段暗流湧動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賞花宴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方才散場。
自始至終,五皇子表現得完美無缺,溫和、體貼、毫無架子,言語間沒有任何逾越或暗示。若非蘇清月早已知情,幾乎要以為他真是一位關心下屬的仁慈皇子。
洛雲親自將蘇清月送到梅園門口,看著她上轎,溫柔叮囑:“月兒,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定要保密。五殿下仁厚,既答應相助,你便安心許多。日後有何情況,定要先告知於我,莫要再獨自憂心了。”
“嗯,我知道,謝謝洛雲哥哥。”蘇清月柔順點頭,眼中滿是依賴和信任。
轎簾落下,隔絕了那令人作嘔的虛偽溫情。
回府的路上,蘇清月靠在轎壁上,指尖冰涼。
第一步接觸完成,初步取得了對方“信任”。但五皇子比洛雲更加謹慎狡猾,想要真正打入他們內部,獲取核心機密,絕非易事。
她需要一份“投名狀”。一份能讓他們真正相信她已走投無路、決心“背叛”皇帝的、足夠分量的情報。
這份情報,不能是真的核心機密,否則後患無窮,但必須有足夠的價值,能取信於人。
該從哪裡入手?
她閉目凝神,將今日所見所聞以及近期所有線索在腦中飛速過了一遍。
五皇子的謹慎,洛雲的急切,百草堂的異常,碼頭的鬼祟貨商,還有……府中那個南疆巫蠱的監視法陣……
等等!
南疆巫蠱……五皇子……
她猛地睜開眼!
前世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驟然閃過!她似乎隱約記得,前世五皇子登基後不久,後宮曾發生過一樁離奇醜聞,與他一位寵妃有關,據說牽扯到某種陰邪的巫蠱秘術,當時被強力壓下,知之者甚少……難道……
一個大膽的計劃瞬間在她腦中成型!
或許,這份“投名狀”,可以著落在這裡!
回到侍郎府,她立刻召來趙青青。
“青青,想辦法,讓張叔的人,重點查一查五皇子府中,近半年是否有來自南疆、或者與南疆事物相關的采買記錄,尤其是藥材、織物、或是……某些特殊物品。要絕對小心,寧可查不到,也不能暴露。”
趙青青雖不明所以,但毫不猶豫地領命:“是!”
吩咐下去後,蘇清月心緒稍定。能否找到突破口,在此一舉。
她沉下心,繼續修煉,同時默默等待著各方消息。
兩日後,趙青青帶來了回音,語氣帶著壓抑的興奮和緊張:“大人!查到了!五皇子府約莫四個月前,曾通過百草堂的秘密渠道,高價購入過一批來自南疆的‘醉夢蘿’的花粉和‘相思子’的汁液!這兩樣東西,據張叔找的老藥師說,都是南疆巫蠱中常用於製作……製作情蠱和迷心術的輔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