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不敢。”雲舒也徐徐站起身。她身量本就比嬌小的趙婉如高挑幾分,此刻站直了身體,雖然清瘦,卻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凜然之氣,“隻是昨日春桃姑娘代娘娘傳話,說要查我的賬。我思忖著,既然要查,自然要查個明明白白、水落石出才好,才不負娘娘‘公正持家’的美名。”她語調平穩,卻字字如針,精準地刺向趙婉如的痛處。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點在那本攤開的舊賬冊上:“這上麵白紙黑字記得清楚:過去三年零四個月,娘娘每月以‘統籌中饋、補貼用度’為由,克扣我月例十兩;去歲寒冬,以‘庫房炭火緊缺、需高價外采’為由,一次性克扣二十兩;今年開春,又以‘需打點宮中嬤嬤、為王爺遠在北疆)打點關係’為由,克扣十五兩……林林總總,共計五百餘兩。這些,娘娘可還有印象?”
趙婉如的臉漲得通紅,胸脯劇烈起伏,顯然是氣極了:“你胡說八道!血口噴人!誰準你私自記錄、窺探中饋賬目的?!這根本是做偽證!”
“是不是偽證,娘娘心裡最清楚。”雲舒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個更小的、頁麵發黃的本子,輕輕放在那本舊賬冊旁邊,“巧的是,我整理妝匣時,還發現了這個。似乎是娘娘某次來‘探病’時,不慎遺落在我這冷月苑的?上麵好像記著些太師府的日常開銷,還有幾筆……來自王府的‘意外之財’?末尾似乎還有娘娘一枚小小的私印戳記?妹妹愚鈍,看不太懂,正想請娘娘解惑。”
那正是趙婉如自己記錄的一些見不得光的私賬!她一直以為丟在哪裡或是被心腹收著了,萬萬沒想到竟然落在了蘇雲舒手裡!還偏偏在這個要命的時候拿了出來!
趙婉如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小本子,瞳孔驟縮,臉色瞬間由紅轉白,最後變得一片慘白,毫無血色。她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猛地後退兩步,小腿撞在沉重的椅子腿上,踉蹌了一下,狼狽地跌坐回椅子裡,手指顫抖地指著雲舒:“你…你…你這個毒婦!你算計我?!”
一旁的管事嬤嬤錢氏見狀,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側妃娘娘明鑒!娘娘饒命啊!是…是王妃!是王妃昨日威逼利誘奴婢,奴婢不得已才…才幫她搬了妝匣,奴婢不知道裡麵有這些東西啊!”她急於撇清關係,語無倫次。
“妹妹這話可真是冤枉我了。”雲舒輕輕笑了笑,那笑容落在趙婉如眼中卻比冰還冷,“我若真是毒婦,昨日拿到這些,直接封箱送去宗人府或者禦史台豈不是更乾淨利落?何必隻是將虧空銀兩補償給被盤剝多年的下人,全了府裡和氣,又在此刻erey提醒娘娘呢?”
她向前邁了一小步,微微傾身,逼近癱坐在椅中的趙婉如,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千斤重量:“倒是妹妹您,身為親王側妃,長期克扣正妃份例中飽私囊,假借名目私吞公中財物,甚至可能……牽連母家太師府。這些若是捅了出去,被皇上、被皇後娘娘知曉了,您說,依照《大周律》和《內宮律例》,該當何罪?屆時,即便是太師大人……怕是也要被禦史們的奏折淹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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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趙婉如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懼和滔天的怨毒,像是要將雲舒生吞活剝,“你以為憑這些就能扳倒我?做夢!我爹是當朝太師!深得皇上信重!你以為誰會信你這失勢孤女的一麵之詞?!”
“太師?”雲舒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太師若果真清廉如水、聖眷正濃,妹妹又何需頻頻私自往宮中輸送厚禮,打點各路關係?太師若真疼惜妹妹,為何不早早為您打點周全,讓您無需行此險招,留下這許多把柄?妹妹,我勸您一句,適時收斂,猶未為晚。否則,下一次來查賬的,恐怕就不是我這個‘失勢孤女’了。或許是宮裡來的掌事太監,或許是宗人府的理事官……那場麵,恐怕就不太好看了。”
趙婉如死死地盯著雲舒,眼神變幻莫測,從最初的震驚憤怒,到中間的恐懼慌亂,最後竟然慢慢沉澱為一種極致的、冰冷的恨意和一絲魚死網破的瘋狂。她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聲音尖銳:“好!好得很!蘇雲舒!我倒是小瞧了你!藏得可真深啊!你給我等著!我們……來日方長!”
雲舒直起身,不再看她那扭曲的表情,轉身對還跪在地上發抖的錢嬤嬤淡淡道:“錢嬤嬤,把這兩本賬冊,還有娘娘遺落的這個私賬本子,都好生收起來。明日,我會親自去一趟太醫院,請劉醫正大人一位以剛正不阿著稱的老太醫)幫忙瞧瞧,這賬目上的開銷,是否真有用於‘求醫問藥’、‘滋補身體’。”她刻意模糊了目的,卻留下了巨大的想象和威懾空間。
錢嬤嬤如蒙大赦,又嚇得魂不附體,連滾爬爬地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起桌上的賬本,仿佛那是燒紅的烙鐵。
雲舒不再多言,帶著小荷,轉身朝廳外走去。走到門口,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臉色慘白、眼神怨毒得幾乎要滴出水的趙婉如,晃了晃袖中那張二十兩的銀票——正是昨日給春桃的那張。
“對了,還要謝過妹妹昨日特意讓春桃送來的二十兩‘孝敬’。雖說是我自己的銀子,但妹妹這番‘心意’,我領受了。這錢,夠買十盒上好的胭脂了。妹妹日後若是缺了胭脂水粉,儘管開口。”語氣輕描淡寫,羞辱性卻極強。
說完,不待趙婉如有何反應,便領著小荷,步履從容地離開了這溫暖卻令人窒息的正廳。
直到走出很遠,確認身後無人跟隨,小荷才長長地、顫抖地籲出一口氣,仿佛剛從水下掙紮出來,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雙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她看向身邊依舊脊背挺直、麵色平靜的雲舒,眼中充滿了後怕和難以置信的崇拜:“王妃…您、您剛才真是太厲害了!奴婢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可是,可是這樣徹底得罪了側妃,她會不會…”
“她不會善罷甘休。”雲舒接口道,目光掠過枯枝交錯的天際,“今日隻是暫時摁住了她最明顯的錯處,讓她投鼠忌器。但她掌家多年,樹大根深,絕不會隻有這一招。真正的麻煩,恐怕還在後頭。”
小荷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正如雲舒所料,正廳內,待雲舒主仆身影消失,趙婉如猛地將小幾上所有茶盞乾果全部掃落在地!劈裡啪啦的碎裂聲嚇得廳內所有仆役噤若寒蟬,跪倒一片。
“滾!都給我滾出去!”她歇斯底裡地尖叫,姣好的麵容因極致的憤怒和屈辱而扭曲猙獰。
待到眾人連滾帶爬地退下,隻剩下心腹春桃和剛剛收拾好賬本、戰戰兢兢立在一旁的錢嬤嬤時,趙婉如猛地抓住春桃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她肉裡,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帶著淬毒般的恨意:“去!立刻去!給我仔細地查!冷月苑近三個月,不,近半年來所有的采買記錄,一針一線都不要放過!特彆是藥材、食材,任何不同尋常的東西,都給我查清楚報上來!蘇雲舒,你既然有本事做出那勞什子藥膏,我看你沒了材料,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來日方長…我們走著瞧!”
春桃忍痛連連點頭:“是,娘娘,奴婢這就去辦!”
趙婉如甩開她,胸口劇烈起伏,眼神陰鷙地盯著雲舒離去的方向,仿佛要將那背影灼穿。
寒風卷過庭院,帶著刺骨的冷意。雲舒回到冷月苑,看著依舊破敗卻似乎多了些許生氣的院落,心中並無多少勝利的喜悅,反而升起一股強烈的緊迫感。
趙婉如的敵意已明朗化且升級,王府深似海,暗箭難防。她必須儘快利用這短暫的威懾期,讓自己和小荷真正擁有一點立足的本錢。首先,得確保那能緩解凍瘡、或許還能帶來一線微薄收入的藥膏,能源源不斷地做出來。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獲取原料的道路,絕不會順暢。風暴,或許已然在醞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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