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的自動循環係統發出近乎無聲的微鳴,空氣中彌漫著消毒劑和某種促進細胞再生的溫和藥液氣息。龍飛躺在醫療床上,脖頸上量子抑製器的冰冷觸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此刻的處境——一個被束縛的、危險的未知物。
身體的虛弱和神經的刺痛依舊存在,但已從尖銳轉為一種沉悶的背景噪音。更折磨人的是那種能量層麵的“窒息感”,仿佛戴著沉重的鐐銬行走在水中,每一個意念的流動都變得粘滯而困難。他閉著眼,試圖忽略這種不適,將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集中在那冰冷而頑固的仇恨上。隻有仇恨,在這種被全方位壓製的狀態下,還能給他提供一絲扭曲的支點。
艙門滑開的輕微聲響打斷了他的冥想。
他睜開眼,看到蘇瑤獨自一人走了進來。她換下了指揮官製服,穿著一身簡潔的科研人員白袍,這讓她身上那種冷硬的軍人氣質稍減,多了幾分屬於學者的專注。但她眼神中的理性與審慎絲毫未變。
她沒有立刻說話,隻是走到醫療床旁,調用出懸浮的光屏,上麵快速滾動著龍飛最新的生理數據流。她的目光在幾個關鍵參數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標注著“異常能量親和性”和“神經接口負荷閾值”的圖表,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屏幕上一處能量峰值曲線陡然呈現出尖銳的龍形,她瞳孔微縮,迅速按下了“隱藏”鍵,像是怕那龍影真的飛出演示屏。
“抑製器適應性數據初步穩定。生理排斥反應在預期範圍內。”她關閉光屏,聲音平靜地開口,像是在做例行報告,但目光卻落在了龍飛臉上,帶著一種穿透性的探究,“感覺如何?”
龍飛移開視線,看向天花板,聲音因虛弱和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像被關在透明的箱子裡。”他頓了頓,補充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抵觸,“……喘不過氣。”
“這是正常過程。你的身體和意識需要重新定義‘正常’的能量流動水平。”蘇瑤的語氣沒有波瀾,她拉過一張懸浮椅,在床邊坐下。這個動作讓她少了些居高臨下,多了些平等交談的意味。
沉默了片刻。醫療儀器規律的滴答聲顯得格外清晰。
“龍飛,”蘇瑤再次開口,這次她的聲音壓低了些,少了幾分公事公辦的冷淡,多了一絲純粹的、近乎困惑的科學探究欲,“我研究過無數種族的基因圖譜,從碳基到矽基,甚至一些能量生命體的基礎編碼結構。聯盟的生物數據庫囊括了已知星域中百分之九十九點八七的智慧物種樣本。”
她微微前傾身體,那雙總是冷靜理性的眼眸裡,此刻燃燒著一種龍飛從未見過的、熾熱的好奇光芒。
“但你的……完全不同。”
龍飛的心猛地一跳。他轉過頭,對上了蘇瑤的視線。
“你的基因序列,”蘇瑤繼續說著,語速稍稍加快,仿佛在陳述一個令人著迷又極度費解的謎題,“存在著大片的‘空白’區域,或者說,是加密區域。其結構複雜程度遠超當前聯盟的任何加密技術。它們不表達為任何已知的蛋白質或生理特征,卻與你的神經網絡有著極其深刻的、我無法完全理解的超維鏈接。”
她的指尖在空氣中虛點,似乎想調出那些複雜的圖譜:“更奇特的是,那些可解析的部分,也充滿了矛盾。它們顯示出對能量,尤其是高強度、高活躍度能量的極致親和性,仿佛你的每一個細胞都是一顆等待被點燃的微型恒星。但這種親和性極不穩定,缺乏內在的調節機製,就像……”
她尋找著一個恰當的比喻:“……就像一個擁有恒星引擎的飛船,卻隻配備了氣球的控製係統。強大的力量與脆弱的約束之間存在著致命的失衡。這或許就是你力量極易失控的根源所在。”
龍飛屏住了呼吸。他從未如此清晰地了解過自己身體的“異常”。家鄉的傳說、長老們模糊的低語、以及自身那痛苦而狂暴的力量體驗,在此刻被蘇瑤用冷靜而精準的科學語言解剖開來,帶來一種奇異的戰栗感。
“我與已知的任何物種數據庫進行了超過十萬次比對,”蘇瑤搖了搖頭,眼底的困惑更深,“找不到任何匹配度超過百分之五的參照係。你不是人類基因的簡單變種,也不是任何記錄在案的外星種族的後代。你的存在……在生物學上是一個巨大的問號。”
她看向龍飛,目光銳利如手術刀,卻又帶著一種科學家麵對未知奇跡時的純粹著迷:“暗星會不惜跨越星海,摧毀一個邊緣殖民地也要得到你。我現在開始有些理解他們的動機了。你所承載的……可能不僅僅是力量,更可能是某種……鑰匙,或者答案。關於生命形式,關於能量本質,甚至關於更古老事物的答案。”
龍飛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撞擊著胸腔,也撞擊著那冰冷的抑製器。鑰匙?答案?這些詞彙與他簡單的複仇世界格格不入,卻莫名地與他血脈深處某些模糊的悸動產生了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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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恐嚇你,也不是要給你虛無的希望。”蘇瑤的語氣重新變得冷靜下來,但那份探究欲並未消退,“我是想讓你明白,你麵對的不僅僅是仇恨,還有一個關於你自身存在的巨大謎團。你的力量是這謎團的一部分,失控地使用它,可能意味著永遠失去解開謎團的機會。”
她微微歎息一聲,那聲音裡罕見地流露出了一絲屬於她個人的情緒,一種混合著責任、擔憂與強烈好奇的複雜情感。
“我對你很好奇,龍飛。非常好奇。我想知道你的極限在哪裡,想知道你基因深處隱藏的秘密,想理解這種力量的運行規則。這種求知欲,甚至某種程度上超越了我作為指揮官的責任感。”
她坦誠得近乎冷酷,卻又奇異地讓人感到一絲可信。
“但我也很清楚,這種未知蘊含著巨大的風險。對你,對‘銀色曙光號’,甚至對更多人。”她指了指龍飛脖頸上的抑製器,“這是必要的措施,直到我們——主要是你——找到控製它的方法。”
“我們?”龍飛捕捉到了這個詞,聲音乾澀。
“是的,我們。”蘇瑤肯定道,“你需要學習控製,而我……我希望能夠觀察、記錄,並儘可能地去理解。這是一項前所未有的研究。你的複仇之路,或許與解開你自身之謎的道路是重合的。但這需要時間,需要耐心,更需要……你活下來,並且保持清醒。”
她站起身,恢複了那副冷靜的模樣:“好好休息。儘快適應抑製器。接下來的訓練,不會輕鬆。”
她轉身走向艙門,在門口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隻是留下最後一句話,聲音很輕,卻重重地砸在龍飛的心上:
“也許,弄明白你究竟是什麼,比你單純地想毀滅什麼……更重要。”
艙門滑開,又輕輕合上。
龍飛獨自躺在醫療床上,蘇瑤的話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內心掀起了一圈圈混亂的漣漪。
基因的謎團?存在的疑問?鑰匙?答案?
這些詞彙與他心中那簡單、粗暴、被血與火烙下的仇恨格格不入,卻又像幽靈一樣纏繞上來。
他下意識地抬手,指尖再次觸碰那冰冷的量子抑製器。
束縛依舊。
但這一次,在那沉重的束縛感之下,似乎又多了一點彆的東西。
一點……被作為“未知”而非純粹“怪物”看待的、極其微小的……異樣感。
以及,一個被迫開始思考的問題:
他複仇的終點,究竟是什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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