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結果在當天傍晚公布。龍飛的名字赫然列在“e7班”的名單上。天穹學院的新兵班級從a到e大致對應成績梯隊，e班通常意味著“需要額外關注”或“潛力待發掘”——一種比較委婉的說法。塔裡斯·凱諾毫無懸念地進入了a1班。吉克斯在c3班，而巨石則分到了b2班。
對這個結果，龍飛並不意外，隻是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更深了。他被分配到的宿舍和班級，似乎都將他標記為了“落後分子”。
真正的挑戰在隨後的理論課上洶湧而來。
第一堂是《高等物理與超光速原理》。講師是位語速極快、思維跳躍的老教授，光屏上複雜的公式和模型如同天書般滾動。周圍的新兵們大多能跟上節奏，不時低頭做著筆記，或在觸控板上進行著演算。教授揮舞的光筆末端極快地閃過一絲微弱的“鐵幕”舊碼，0.1秒後便熄滅，像教科書裡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暗門。龍飛則完全迷失了方向。教授提到的“科夫斯基時空度規”、“曲速泡穩定性參數”、“零點能萃取效率”等術語，他隻能理解最基礎的詞彙，完全無法串聯起背後的邏輯。
他試圖集中精神，但那些抽象的符號和概念讓他頭暈目眩。脖頸上的抑製器似乎也因他的焦躁而微微發燙，加劇了那種思維滯澀的感覺。一堂課下來，他筆記本上幾乎一片空白，隻零星記下了幾個聽不懂的詞彙。
第二堂《聯盟星艦結構與戰術應用》稍好一些，至少他能認出一些艦船類型和武器名稱。但當講師深入講解不同艦船的能量分配優先級、護盾頻率協調、以及針對不同種族的戰術應對時，他又再次掉隊。講師提問時，目光偶爾掃過他這片區域，龍飛隻能下意識地避開視線，低下頭，感到臉頰微微發燙。
課間休息時，塔裡斯·凱諾特意從a班區域繞道過來，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譏笑。
“喲，這不是e班的‘天才’嗎？”他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幾個人聽見，“聽說剛才物理課上一問三不知？真是可惜了那身蠻力。不過也對，有些東西，不是靠肌肉就能理解的。畢竟，大腦結構可能不太一樣。”
龍飛的拳頭瞬間攥緊，指節發出輕微的聲響。一股熟悉的灼熱感試圖從丹田湧起，卻立刻被抑製器冰冷的力量狠狠壓回，隻留下一陣心悸和更深的無力感。他死死盯著塔裡斯，眼神冰冷得幾乎要凝出霜來。
“看什麼看？我說錯了嗎？”塔裡斯輕蔑地哼了一聲，“e班就該有e班的樣子，老老實實墊底，彆想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說完，得意洋洋地轉身離開，仿佛打了一場勝仗。
龍飛站在原地，周圍的竊竊私語和異樣目光像針一樣紮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轉身走向下一個教室，將所有的憤怒和恥辱硬生生咽下，化為喉嚨裡一股鐵鏽般的味道。
接下來的《外星種族社會學與外交禮儀》更是災難。他需要記憶大量不同文明的風俗習慣、禁忌、溝通方式以及曆史恩怨。這對於一個連聯盟內部主要種族都認不全的他來說，信息量過於龐大和雜亂。他努力記憶，但那些陌生的名字和習俗總是混淆在一起。
一天的理論課下來，龍飛精疲力竭，感覺比進行了一場高強度體能訓練還要累。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徹底碾壓和掏空。
晚餐時，1貢獻點可換10標準餐，他隻剩0.3點。他獨自坐在食堂角落，味同嚼蠟地吃著東西，麵前攤開著厚厚的電子教材，試圖利用每一秒彌補差距，但收效甚微。
“嘿！龍飛！”吉克斯端著他的餐盤，靈活地繞過桌椅，一屁股坐在對麵，“怎麼樣？理論課是不是超——難？我頭都大了！特彆是物理，那老教授講得跟念經一樣！”
龍飛抬起頭，看著吉克斯活力十足的臉，勉強點了點頭。
“哎，我看你好像很吃力啊？”吉克斯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要不要幫忙？我理論課還湊合！特彆是記憶類的，我有獨家竅門！比如記辛德裡人的貿易節點，可以編成順口溜……”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陰影籠罩了餐桌。是巨石。他沉默地將自己的餐盤放在旁邊，坐了下來，然後拿出自己的學習板，推到龍飛麵前。上麵用極其工整、甚至有些刻板的筆跡，梳理著今天物理課的核心公式推導過程，每一步都寫得清清楚楚，旁邊還有簡單的注解。
“……”巨石指了指學習板，又指了指龍飛麵前一片空白的筆記，灰白色的眼睛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但意思很明顯。
龍飛愣住了，看著眼前一個熱情洋溢、一個沉默無聲的兩位室友，心中湧起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有意外，有一絲微弱的暖意，但更多的是一種不願示弱的倔強和長久以來形成的、對他人幫助的戒備。
“不用。”他生硬地拒絕道，合上了自己的教材，“我自己可以。”
吉克斯的笑容僵了一下，撓了撓頭：“呃……好吧。有需要隨時說啊！”他有點尷尬地縮了回去，開始扒拉自己盤子裡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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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石默默收回學習板，也不再說話，隻是安靜地開始吃飯。
龍飛知道自己的反應可能傷到了對方的好意，但他此刻的心緒太過混亂。接受幫助意味著承認自己的無能，而他最不願意的就是暴露弱點，尤其是在這個充滿審視和敵意的環境裡。他必須靠自己扛過去。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隨後的幾天，各種理論課小測和隨堂問答，龍飛的成績無一例外地墊底。紅色的低分一次次出現在他的手環屏幕上，刺眼無比。士官長布雷克雖然沒有再單獨找他談話，但那偶爾投來的、帶著審視和一絲失望的目光，比任何批評都讓龍飛感到壓力。
塔裡斯更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嘲諷他，甚至在一次曆史課後，故意大聲“請教”龍飛一個極其簡單的問題，引來一片哄笑。
龍飛幾乎將所有課餘時間都泡在了圖書館或自習室裡。他強迫自己啃著那些艱深的教材，一遍遍地看著教學錄像，直到眼睛酸澀，頭腦發脹。進步緩慢得令人絕望。那股不甘和憤怒在他心底燃燒，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隻能轉化為一種近乎自虐的刻苦。
深夜，自習室隻剩下他一個人。窗外是天穹星人造月亮冰冷的光輝。他疲憊地趴在桌上，看著光屏上那些依舊無法完全理解的方程式，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和挫敗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複仇之路，似乎被這些該死的理論和公式砌起了一道高牆，難以逾越。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家鄉的火焰、暗星會的標誌、蘇瑤冷靜的臉、卡琳娜的機械臂、艾麗西亞憂懼的預言……
不能倒下。
他猛地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再次坐直身體，將注意力重新投向那些冰冷的光符。眼神疲憊，卻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火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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