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廟街後巷,晚上比白天還熱鬨。不過不是那種光鮮的熱鬨,是見不得光的熱鬨。兩邊攤檔早就收了,留下滿地爛菜葉和汙水,空氣裡一股子餿味混著廉價香水的刺鼻氣。霓虹燈的光從主街漏進來一點,把巷子照得半明半暗,鬼影幢幢。
我縮在一個堆滿破紙箱的角落裡,後背緊緊貼著冰冷潮濕的磚牆。身上套了件從垃圾堆撿來的寬大舊風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大半張臉。風衣底下,右手死死攥著阿崩給的那把黑星,手心全是冷汗。左胳膊還吊在胸前,一動就扯著胸口疼,左腿站著也發虛,全靠意誌力撐著。
離和阿崩、口水堅約定的子時,還有一刻鐘。每一秒都像一年那麼長。心臟在腔子裡咚咚亂撞,震得耳膜疼。不是怕,是那種憋了很久、終於要爆發的緊張。睚眥紋身在皮下突突地跳,像條聞到血腥味的餓狼。過肩龍繃著勁,穩住我這身破架子。關公?還是老樣子,沉得像塊碑,壓得我喘不過氣,但隱約又能感覺到一絲極微弱的、類似香火燎過後的餘溫。
巷子口人影一閃,阿崩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他還是那身黑衣服,像個幽靈,眼神在黑暗中掃了一圈,精準地找到我藏身的位置,快步靠過來。
“點樣?”他壓低聲音,氣息很穩。
“沒動靜。”我啞著嗓子回了一句,喉嚨乾得發癢,“口水堅條撲街,會唔會耍花樣?”
“佢要錢,唔要命。但係……”阿崩頓了頓,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巷子兩頭,“今晚唔止我哋。小心啲。”
我心裡一緊。不止我們?還有誰?刀疤傑的人?差佬?媽的,這潭水真是越來越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巷子裡除了偶爾有野貓竄過,就是遠處廟街傳來的模糊喧囂。就在我以為被耍了的時候,巷子另一頭,一個矮胖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現了。是口水堅。他穿著花襯衫,腦袋縮在領子裡,一邊走一邊緊張地回頭看。
他走到巷子中間,停下腳步,左右張望。
阿崩給我使了個眼色,率先從陰影裡走了出去。我深吸一口氣,攥緊槍,也跟著挪了出去。
“堅哥,好準時啊。”阿崩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口水堅被突然出現的我倆嚇了一跳,肥臉上擠出個難看的笑:“崩哥,祥……祥哥。呢個地方,有啲邪門啊。”
“少講廢話。消息呢?”阿崩沒心情跟他客套。
口水堅咽了口唾沫,小眼睛滴溜溜亂轉,在我和阿崩身上掃來掃去:“消息……係有。但係,兩位大佬,而家風聲緊啊,我呢個消息,搏命換返來嘅……”
“兩萬蚊,見到長毛,一分唔少你。”阿崩打斷他,“講重點。”
“長毛……長毛佢……”口水堅支支吾吾,眼神閃爍,“佢而家匿喺觀塘一間好偏僻嘅廢車場裡麵,傷得好重,就快唔得啦……”
觀塘廢車場?我心頭一揪!長毛真的還活著?但傷得快不行了?
“具體位置!”我忍不住低吼,上前一步。
口水堅被我嚇得一哆嗦,連忙說:“就……就係海濱道尾,嗰個最大嘅廢車場,最裡麵有個藍色嘅貨櫃箱,佢就喺裡麵!”
他話音剛落,阿崩突然猛地轉頭,看向巷子口的方向,臉色驟變:“有埋伏!”
幾乎同時!巷子兩頭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幾道強光手電的光柱猛地射進來,晃得人睜不開眼!
“差人!唔好動!”
“韋吉祥!你已經被包圍了!舉手投降!”
操!是警察!口水堅這個二五仔!他報警了!
“叼你老母口水堅!”我目眥欲裂,抬槍就想先崩了這個叛徒!
但阿崩動作更快!他一把推開我,同時抬手“砰”一槍!打滅了最近的一盞手電!然後抓著我的胳膊,猛地往旁邊一堆垃圾箱後麵一拽!
“噗噗噗!”子彈打在我們剛才站的位置,濺起一串火星!
“分開走!老地方等!”阿崩在我耳邊急速說了一句,然後猛地竄出,向巷子另一頭開槍還擊,吸引火力!
我心臟狂跳,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看了一眼嚇癱在地、尿了褲子的口水堅,強忍著斃了他的衝動,咬著牙,借著垃圾箱的掩護,拖著瘸腿,拚命往巷子深處跑!身後槍聲、喊叫聲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