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歸來的第一夜,馬鞍山腳的平房被濃重的夜色與更深沉的寂靜包裹。白日的喧囂與旅途的疲憊沉澱下來,另一種無聲的哀戚卻在黑暗中彌漫。
我躺在榻上,神識清明,清晰地捕捉到身旁徐秋怡極力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那低泣如同浸了水的絲線,纏繞在心頭,沉甸甸的——她又在思念她那對受曹否牽連而無辜殞命的父母了。與此同時,隔壁房間裡,曹珈與曹瑤低低的夢囈與歎息也隱約傳來,帶著對兩位因褻瀆神靈而遭天譴的亡兄曹否、曹泰的複雜追憶,以及對同樣受牽連早逝的奶奶崔氏、父親曹樋的深深眷念。
這些縈繞不去的悲傷與思念,如同夜霧般籠罩著這個家。我無聲地歎了口氣。既是家人,她們的痛,便是我的責。
心念微動,一股磅礴卻溫和的神力自我體內悄然彌散開來,如水銀瀉地,無聲地籠罩住徐秋怡與雙胞胎。她們的眼皮漸漸沉重,呼吸變得綿長,沉入了我為其編織的、安寧的夢境。隨即,我神魂離體,攜著她們一絲本源意識,一步踏出,已跨越陰陽界限,降臨至那法則森嚴、鬼氣森森的威清衛城隍司衙。
焦琴早已感知我的到來,率一眾陰差肅立恭迎。我沒有多言,目光掃過被鬼卒押解上前的幾道魂魄——徐秋怡那對老實巴交、麵帶惶恐的父母;神色憔悴、悔恨交加的崔氏與曹樋;以及被重重鎖鏈束縛、魂體黯淡卻仍殘留一絲桀驁與怨毒的曹否、曹泰。
“媽!爸!”徐秋怡的意念在見到父母魂魄的瞬間,發出無聲的呐喊,激動與悲傷交織。
我沒有理會曹否曹泰那怨毒的目光,徑直看向徐秋怡的父母,聲音在空曠的殿宇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神威:“二老,爾等乃徐秋怡之生身父母,亦為朕之嶽父嶽母。念爾等生前並無大惡,今二房土地需人照料,香火亦需維係。朕,特赦爾等,重返陽間!”
言出法隨!一道溫潤浩蕩的紫金色神光自我指尖迸發,籠罩住二老虛幻的魂魄。在徐秋怡意念)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那兩具近乎透明的魂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血肉滋生,經絡重續,白骨之上,肌膚紋理漸次浮現!不過幾個呼吸之間,竟已恢複成他們四十餘歲、身體最為健旺時的中年模樣!隻是眼神深處,還殘留著一絲穿越陰陽的驚悸與茫然。
“自此,隻要爾等安分守己,不再行差踏錯,陽壽未儘之前,永不會有陰司使者前來叨擾。”我語氣稍緩,補充道,“替朕,照料好秋怡。”
二老感受著體內久違的生機與力量,難以置信地活動著手腳,隨即反應過來,激動得渾身顫抖,便要向我行那三跪九叩之大禮。我意念微動,一股無形之力已將他們托住。
視線轉向一旁瑟瑟發抖的崔氏與曹樋。“二伯母崔氏,堂兄曹樋,你二人可知罪?可曾悔恨當年加諸吾身的那些惡毒言語與排擠欺淩?”
兩人魂體劇顫,伏地痛哭流涕,連連磕頭:“知罪!知罪!悔不當初!求……求家主開恩!求帝君饒恕!”
見其悔意真切,我略一頷首:“既然誠心悔過,朕便網開一麵。準爾等即刻前往輪回,投生尋常安樂人家,忘卻前塵,重新做人去吧。”
一道柔和金光閃過,焦琴會意,揮手命鬼卒將感激不儘的崔氏與曹樋引往輪回通道。
最後,我的目光如兩道冰錐,刺向被重重鎖鏈困住的曹否與曹泰。他們感受到我目光中的寒意,魂體抖得如同風中殘葉。
“至於你二人,”我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徹骨,帶著星辰崩毀般的威嚴,“褻瀆神軀,罪大惡極,天理難容!冥罰豈是兒戲?滾回去,繼續領受爾等應得之刑!刑期——九千八百一十七年,一日不得減免!”
袖袍一揮,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裹挾著二人的驚恐與絕望,將他們狠狠擲回那無儘痛苦的受刑之地。淒厲的慘嚎在陰司大殿中戛然而止。
事了,我攜著徐秋怡的意念與新生的二老,一步踏回陽間,瞬移至擒龍村二房那許久無人居住、略顯荒涼的青磚瓦房前。
“嶽父,嶽母,”我對著仍處於巨大震驚與恍惚中的二老吩咐道,“暫且委屈二位,先在此安身。你二人肉身初塑,魂魄與新軀尚未完全契合,切記,三日之內,不可進食五穀雜糧,需以清水度日。待肉身與魂魄徹底交融穩固後,方可如常飲食。”
交代完畢,一股強烈的虛弱感猛地襲來。接連動用逆轉陰陽、重塑肉身的神通,即便於我而言,消耗亦是巨大。我隻覺眼前一黑,腳下發軟,身形不受控製地一晃,便要向旁滑倒。
“小媽!”
一直緊張關注著我的曹珈曹瑤驚呼一聲,反應極快,一左一右奮力攙扶住我,用她們尚且稚嫩的身軀作為我的支撐。
我借力穩住身形,壓下那股神魂深處的疲憊,對她們,也對身旁淚眼婆娑、千言萬語堵在喉間的徐秋怡,輕聲說道:
“我們……回去吧。”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我們悄然回到馬鞍山腳的家中,仿佛方才那場跨越陰陽、執掌輪回的驚世之舉,隻是深夜的一個迷離夢境。唯有徐秋怡眼中那重燃的光彩,與擒龍村那棟悄然迎來“新生”主人的青磚瓦房,無聲地訴說著今夜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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