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如今充當著領主府和議事廳，雖然依舊簡陋，但被奧莉薇婭打理得整潔有序，甚至添置了幾盆耐寒的綠植，勉強有了一絲“體麵”的樣子。
謝無疾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沒有穿戴任何象征爵位的服飾，依舊是一身便於活動的粗布獵裝，隻是將沾滿汗水和灰塵的外套換了一件。奧莉薇婭站在他身側稍後的位置，神情恢複了那種無懈可擊的優雅與從容，仿佛剛才在會議室裡進行戰略部署的是另一個人。
莉拉則如同融入了牆壁的陰影，抱著她的長弓，靠在門框邊，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門外。
很快，腳步聲由遠及近。守衛引著三個人走了進來。
為首者是一名中年男子，穿著剛鐸宮廷書記官的絲綢袍服，麵料華貴卻與邊境的粗獷格格不入。他下巴微抬，眼神帶著一種天生的優越感，仿佛踏入的不是一位騎士的駐地，而是某個鄉下土財主的窩棚。他身後跟著兩名全身板甲的騎士，頭盔下的目光冷漠而警惕，手始終按在劍柄上。
“這位便是攝政王欽點的開拓騎士，謝無疾閣下。”守衛硬著頭皮介紹。
那宮廷使者目光在謝無疾身上掃過，尤其是在他隨意敞開的領口和沾著些許塵土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幾不可察地撇了撇，連基本的躬身禮都欠奉，隻是微微頷首：“奉攝政王與內閣之命，書記官埃利奧特·弗格斯，前來巡查邊境，慰問新晉領主。”
慰問？巡查？謝無疾心裡冷笑，這他媽是來看看我死了沒有，地盤還能不能撈點油水吧？
他臉上卻瞬間堆起了熱情洋溢、甚至帶著點受寵若驚的笑容，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哎喲喂！原來是王都來的貴人！弗格斯大人是吧？快請坐請坐！咱們這窮鄉僻壤的，真是蓬蓽生輝啊！”
他這過於“接地氣”的反應讓弗格斯書記官眉頭微皺，似乎不太適應這種交流方式。兩名護衛騎士的眼神也更警惕了幾分。
“謝無疾騎士，”弗格斯沒有坐下，保持著站立的“優勢”姿態，語氣平淡無波，“聽聞你此前與灰石堡的赫伯特爵士有些……誤會，並受了些傷？王都對此十分關切。不知你傷勢恢複得如何？領地治理又可還順利？”
“勞大人掛心，勞攝政王掛心！”謝無疾搓著手，一副老實巴交又有點後怕的樣子，“嗐，彆提了！那赫伯特爵士，他……他不講武德啊！趁我帶著領民開荒，搞偷襲！還好我命大，就是斷了幾根骨頭，傷了點元氣，躺了個把月，總算能下地走動了。”他一邊說，一邊還“虛弱”地咳嗽了兩聲，右手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口，動作自然流暢，仿佛那裡真有什麼隱痛。
奧莉薇婭適時地遞上一杯用本地草藥泡的熱茶，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領主大人傷勢未愈，還需靜養。此次能擊退來犯之敵，全賴領主英勇與將士用命，當然，也離不開王室的威儀庇佑。”
弗格斯看了眼那杯粗糙木杯裡的茶水，沒有接，目光轉向奧莉薇婭，閃過一絲審視：“這位是？”
“哦，這位是奧莉薇婭·洛斯崔女士，金玫瑰商會的代表，也是我們鴉林鎮的……嗯，合作夥伴，幫我打理點雜事。”謝無疾搶著回答，語氣隨意，卻點明了奧莉薇婭的背景。
弗格斯眼神動了動，金玫瑰商會的名號他顯然聽過，這讓他對這片“廢土”的評價稍稍調整了一絲。“原來如此。謝無疾騎士，你以開拓騎士之身，能得商會相助，確是幸事。不過，邊境領主治下，首重安穩。赫伯特爵士之事，雖事出有因，但擅啟邊釁，終非臣子之道。攝政王的意思是，此事到此為止，灰石堡後續事宜，將由王都派員接管，你需謹守本分，不得再生事端。”
翻譯：功勞你彆想獨占，地盤你也彆想沾邊，老實待著。
謝無疾心裡門清，臉上卻是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那是自然！一切聽憑王都安排！我就是個種地打獵的，能守住自家一畝三分地就謝天謝地了！”
弗格斯對他的“識相”似乎滿意了一點，終於切入另一個真正關心的主題：“此外，日前此地似有地動異象，王都亦有感應。據聞與你治下礦洞有關？可有查明緣由？是否……與某些不潔之力沾染？”
來了！果然是為了礦洞，或者說，是為了可能存在的“異常”而來。
謝無疾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與一絲後怕：“大人明鑒！確實是從礦洞那邊傳來的動靜！可嚇死個人了！我們當時還以為是赫伯特那家夥搞的餘孽爆炸呢！後來派人去查，發現是礦洞深處一處老舊的支撐結構，年久失修，加上之前戰鬥震動，塌了一大片！搞得現在礦都沒法正常開采，虧大了啊！”他捶胸頓足，一副損失慘重的模樣，“至於不潔之力……哎喲大人您可彆嚇我，我們這窮地方，哪來的什麼不潔之力？就是普通的礦難，普通的！”
他一口咬定是“礦難”，把地動異象歸結於物理結構坍塌，絕口不提任何能量波動和虛空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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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格斯盯著他，試圖從那張寫滿“肉疼”和“慶幸”慶幸塌的不是鎮子）的臉上找出破綻，但謝無疾的表演渾然天成。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道：“既是如此，便要加強巡查，確保此類‘意外’不再發生。如今你已受封開拓，肩負守土之責，望你好自為之，莫要辜負王室期望。”
“一定一定！請大人放心，請攝政王放心！”謝無疾點頭哈腰，姿態放得極低。
弗格斯似乎覺得此行目的已經達到——確認了謝無疾沒死但“傷勢未愈”，敲打了他不許擴張，並“核實”了地動是“意外”。他不再多留，象征性地“視察”了一下還在修建中的圍牆和農田，便帶著護衛騎士匆匆離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沾染上這裡的“窮酸氣”。
送走這位瘟神，謝無疾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消失，變得麵無表情。他走回木屋，活動了一下剛才一直刻意保持“虛弱”姿態而有些僵硬的肩膀。
“媽的，跟這幫官老爺打交道，比跟蜥蜴人打一架還累。”他啐了一口。
奧莉薇婭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他信了嗎？”
“信個屁。”謝無疾冷笑，“他隻是暫時找不到證據，又忌憚金玫瑰的名頭，不想在沒確切把握的情況下跟我們撕破臉。他回去後，肯定會把這裡的情況，尤其是你和我‘傷勢未愈’的狀態彙報上去。”
“這正是我們需要的。”奧莉薇婭眼中閃過一絲精明，“一個‘虛弱’且‘安分’的領主，能降低很多人的戒心，為我們爭取時間。”
莉拉也從門邊走了過來，眉頭微蹙：“他們提到了礦洞，王室會不會派自己的人來調查？”
“短期內不會。”謝無疾分析道，“邊境事務繁雜，他們人手也有限。隻要我們不鬨出更大的動靜，他們更傾向於遙控和監視。而且，他們現在的主要精力，恐怕在如何‘接管’灰石堡那塊肥肉上，沒空真的來管我們這‘廢土’的礦難。”
他看向奧莉薇婭：“弗格斯的到來，雖然是個插曲，但也提醒了我們，時間不等人。洛汗商隊那邊，必須加快節奏了。”
奧莉薇婭點頭：“我明白。博格·鐵顎後天就到，我會準備好‘劇本’。”
謝無疾又看向莉拉：“偵察情況如何？”
莉拉立刻彙報：“已經鎖定了他們營地幾個可能存放重要物資的區域，博格的帳篷位置也確定了。守衛換班規律正在核實。”
“很好。”謝無疾握了握右拳，感受著那團凝聚的清涼能量，“通知下去，今晚加餐，讓兄弟們吃飽喝足。後天……咱們好好會會這位‘鐵顎’先生。”
他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之前的插科打諢不過是必要的偽裝。真正的博弈，現在才剛要開始。無論是洛汗的商人，還是王都的貴族，想要從他謝無疾嘴裡搶食，就得做好被崩掉牙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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