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的一聲輕響，在震耳欲聾的戰場上幾乎微不可聞，但對於王衛國來說，卻如同天籟。
就是現在！
日軍機槍手笨拙地卸下扇形的彈夾，準備更換。這個動作在他的戰友掩護下顯得從容不迫，但在王衛國眼中，卻是一個長達兩秒的、致命的破綻。
沒有絲毫猶豫，王衛國的手指平穩地扣下扳機。
“砰！”
老式步槍的後坐力撞擊著他的肩膀，一股硝煙味嗆入鼻腔。子彈旋轉著，呼嘯著，跨越四百米的距離，精準地鑽入了那名日軍機槍手的頭盔。
頭盔被猛地向後掀開，一團血霧爆出。那名機槍手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便軟軟地癱倒在機槍後麵。
持續咆哮的“歪把子”機槍，啞火了。
戰場上出現了一瞬間詭異的寂靜。衝鋒的國軍士兵們似乎不敢相信壓製他們的最大威脅就這麼消失了，進攻的勢頭為之一緩。
“排……排長……你……你打中了？”身邊的士兵小劉結結巴巴地問道，眼睛瞪得像銅鈴，滿臉的黑灰也掩蓋不住他震驚的神色。
“閉嘴！趴下！”王衛國低吼一聲，一把將他探出的腦袋按了回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日軍陣地上響起了幾聲精準的點射。“啾啾”的子彈擦著彈坑邊緣飛過，濺起幾點泥星。
小劉嚇得渾身一哆嗦，再也不敢亂動。
王衛國沒有再理他，而是利用這短暫的喘息之機，更加仔細地觀察整個戰場。他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殘酷的現實，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峻。
他看到了國軍的裝備。大部分士兵手裡拿的都是老舊的“漢陽造”或者“中正式”，保養得極差，很多人甚至連刺刀都沒有。他們身上穿著單薄的粗布軍裝，腳上是破爛的草鞋，許多人連鋼盔都沒有，隻戴著一頂布帽子。彈藥袋乾癟，顯然子彈不多。偶爾有士兵扔出手榴彈，但那長柄手榴彈扔出去後，往往要等上好幾秒才會爆炸，威力也小得可憐。
再看訓練。士兵們幾乎沒有戰術素養可言。他們不知道利用地形隱蔽，不知道交替掩護，隻會一窩蜂地往前衝。隊形密集，簡直就是活靶子。受傷倒地的戰友無人理會，後麵的人踩著屍體繼續衝鋒，與其說是勇敢，不如說是麻木。
“排長，連長他們又上去了！”小劉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王衛國抬頭望去，隻見一名揮舞著駁殼槍的軍官正聲嘶力竭地呼喊著，組織起了新一輪的衝鋒。大約一個連的兵力，一百多人，呐喊著再次衝向日軍陣地。
“彆去！散開！找掩護！火力壓製！”王衛國下意識地大喊，但他的聲音瞬間被巨大的槍炮聲所淹沒。
沒有人聽他的。那些士兵的臉上帶著赴死般的決絕，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
王衛國的心在滴血。他轉頭看向日軍的陣地，那裡的景象讓他感到一陣冰冷的寒意。
日軍的射擊精準而冷靜。機槍啞火後，他們的步槍手立刻開始精準點射，專門射殺國軍的軍官和機槍手。每一個日軍士兵都充分利用了沙袋和彈坑作為掩護，射擊動作標準而高效。他們的火力銜接得天衣無縫，沒有絲毫浪費。
這就是真實的日軍！訓練有素，紀律嚴明，裝備精良，戰術老道。這根本不是後世抗日神劇裡那些愚蠢、膽怯的“鬼子兵”，而是一台高效、冷酷的殺人機器。
“噠噠噠噠……”
日軍陣地上，另一挺機槍響了。緊接著，更多的步槍開始集火射擊。
剛剛衝上去的那個連，瞬間就陷入了死亡的火網。
衝在最前麵的軍官胸口連中數彈，像個破麻袋一樣被打翻在地。他身後的士兵們猶豫了一下，但後麵的浪潮推著他們繼續向前。
子彈像雨點般潑灑過來。一個士兵的大腿被擊中，慘叫著倒地。另一個士兵的腦袋直接被打爆，紅白之物濺了身邊戰友一臉。
不到五分鐘，真的不到五分鐘。
一百多人的衝鋒隊伍，已經倒下了一大半。剩下的士兵趴在地上，被強大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哭喊聲、慘叫聲、求救聲響成一片。
“完了……又完了……”小劉的聲音在顫抖，牙齒在打戰，“李連長也……也沒了……”
王衛國沒有說話，隻是死死地握緊了手裡的步槍，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這就是戰爭。這不是遊戲，沒有重來的機會。每一個倒下的身影，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他們或許是某個母親的兒子，是某個妻子的丈夫，是某個孩子的父親。但在這裡，他們隻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淞滬會戰被稱為“血肉磨坊”。國軍就是用這樣原始的方式，用人命去消耗日軍的彈藥，用血肉之軀去阻擋鋼鐵的洪流。
“喂！那邊的！剛才那一槍是誰打的？”一個粗獷的聲音在彈坑上方響起。
王衛國警惕地抬起頭，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軍官正俯視著他們，他胸前掛著望遠鏡，手裡拎著一把駁殼槍，滿臉的硝煙和殺氣。
“報告長官！是……是我們的排長！”小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回答。
那名軍官的目光落在王衛國身上，眼神裡充滿了審視和懷疑。他打量著王衛國陌生的麵孔和那冷靜得有些可怕的眼神，沉聲問道：“你，是哪個部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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