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鵝絨，悄無聲息地籠罩了這片血與火的焦土。白日裡震耳欲聾的炮火聲暫時停歇，取而代之的是遠處零星的槍聲、傷員痛苦的呻吟，以及寒風刮過彈坑時發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嗚咽。
然而，在七連的陣地上，寂靜卻是一種奢侈。
“快！再快一點！你們的速度比烏龜爬還慢！”
王衛國冰冷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打在每一個幸存士兵的神經上。
“張大牛！我說了多少遍！轉移的時候身體壓低！你的屁股翹那麼高，是想給鬼子當活靶子嗎！”
“二狗子！你的槍口！槍口永遠要對準威脅最大的方向！你在看天上的月亮嗎！”
“還有你們兩個！協同！協同是什麼意思？就是你的命交給了你的隊友，你隊友的命也交給了你！你們剛才的配合，叫他媽的各自逃命！”
四十二個渾身帶傷、疲憊不堪的士兵，在王衛國的嗬斥下，機械地進行著兩人一組的戰術轉移訓練。從一個彈坑，翻滾到另一個彈坑；在移動中，保持著警惕的射擊姿態；用著蹩腳生疏的手勢，進行著最簡單的溝通。
他們的動作很笨拙，很可笑，甚至有士兵因為體力不支，在翻滾中直接滾下了斜坡，摔得齜牙咧嘴。
“連長……歇……歇會兒吧……”一個士兵大口喘著粗氣，幾乎是哀求道，“弟兄們……真的……快撐不住了……從早上打到現在……一口熱乎飯沒吃，一口水沒喝……”
“撐不住？”王衛國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一絲同情，“李雲山連長撐不住了嗎？死去的八十多個弟兄，他們撐不住了嗎？”
那士兵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告訴你們！”王衛國目光掃過所有人，“在戰場上，沒人會跟你講道理！沒人會可憐你是不是又累又餓！鬼子的子彈，不會因為你累了就打偏一點！鬼子的刺刀，不會因為你餓了就捅得淺一點！”
“你們現在多流一滴汗，多練一個動作，上了戰場，就多一分活命的機會！”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我不管你們以前是怎麼打仗的！在我王衛國的七連，隻有一條規矩——服從命令！做不到的，現在就可以滾！我王衛國不帶孬種！”
沒有人動，也沒有人再抱怨。他們隻是咬著牙，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繼續投入到這地獄般的訓練中。他們或許不理解這些奇怪的戰術，但他們能感覺到，這位新連長身上，有一種和李雲山完全不同的東西。那不是一往無前的勇猛，而是一種冰冷、專業、卻又讓人莫名信服的力量。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清脆的、和周圍所有槍聲都截然不同的槍響，如同毒蛇的獠牙，劃破了夜空！
這聲槍響，距離極遠，卻又異常清晰。
緊接著，一個正在從彈坑裡探出半個身子，準備進行下一個戰術動作的士兵，身體猛地一僵。他的鋼盔正中央，爆開了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火花。隨即，整個人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軟軟地倒了下去。
“砰！”
第二聲槍響，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
另一個方向，一名正在進行側向翻滾的士兵，動作戛然而止，後腦勺的位置，一團紅白之物猛地炸開！
“砰！”
第三聲槍響接踵而至！
第三名士兵，剛剛撲進一個掩體，隻露出小半個肩膀，卻依舊沒能逃脫死神的召喚。子彈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精準地從他的腋下鑽了進去，貫穿了整個胸腔！
三聲槍響，三個動作，三條人命！
乾脆利落，精準無情！
整個訓練場，瞬間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如同鬼魅般的精準射殺給嚇傻了。前一秒還在喘息和移動的戰友，下一秒，就變成了三具冰冷的屍體！
“狙擊手！是鬼子的狙擊手！”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巨大的恐慌！一個士兵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手腳並用地往彈坑最深處縮去。
“隱蔽！快隱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