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長安西市，晨霧還未散儘，“合香居”的夥計們已忙著卸下門板。阿福剛將王維題詩的匾額擦拭乾淨，就見街角處一個熟悉又落寞的身影徘徊不前——正是“胡風堂”掌櫃安思遠。他身著半舊的錦袍，往日裡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僂，手裡攥著個油紙包，在“合香居”門前踱了三圈，才咬咬牙走上前。
“請問……蘇掌櫃在嗎？”安思遠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與往日裡在西市香料行會中氣十足的模樣判若兩人。阿福雖記恨他之前屢次使壞，卻也不忍見其窘迫，轉身向內通報。
此時蘇合香正在調香室裡分揀新到的西域乳香，聽聞安思遠來訪，指尖的動作頓了頓。阿羅憾恰好從後院進來，見她神色猶豫，便笑道：“來者是客，何況如今‘胡風堂’已是風雨飄搖，他此來未必是尋釁。”蘇合香點點頭，將乳香放回錦盒，整理了衣襟走出前廳。
安思遠見蘇合香出來，連忙拱手作揖，姿態放得極低：“蘇掌櫃，往日是我糊塗，多有得罪，今日特來賠罪。”說著便將手中的油紙包遞上，“這是我家祖傳的‘安息香餅’方子，雖比不得蘇掌櫃的技藝，卻也是西域古法，願獻給合香居，隻求蘇掌櫃能給‘胡風堂’一條活路。”
蘇合香看著他遞來的油紙包，指尖觸到紙麵的粗糙紋理，心中忽然想起初到西市時，“胡風堂”門庭若市的景象。她沒有接那方子，反而請安思遠坐下，讓夥計沏了杯熱茶：“安掌櫃，我知道‘胡風堂’如今處境艱難，但賠罪不必如此。你我都是西市香料行的人，與其相互拆台，不如想想如何讓整個西市的香料生意好起來。”
安思遠聞言愣住，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蘇掌櫃……你不怪我之前散布謠言、偷你方子？”
“怪自然是怪過的。”蘇合香坦誠道，“但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你之前的手段雖不妥，卻也讓我意識到，西市香料行業缺個統一的規矩。若大家都靠投機取巧、互相打壓，最終隻會讓整個行業受損，連帶著長安的香料名聲也會受影響。”
阿羅憾在一旁補充道：“安掌櫃，你在西市經營香料數十年，人脈和經驗都比我們豐富。如今合香居雖有些名氣，但單打獨鬥難成氣候。若你願意，我們可以聯手，一起製定西市香料的采購、製作、售賣標準，讓大家都能公平競爭，你看如何？”
安思遠眼中泛起光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可‘胡風堂’如今庫存積壓，客源流失，就算有了規矩，也難翻身了。”
“這倒不難。”蘇合香起身從櫃台下取出一疊紙，“這是我整理的基礎香料配方，包括改良玫瑰露、薄荷香包的簡化版做法，還有原料篩選的標準。你可以拿去給‘胡風堂’的夥計們學習，先從基礎香料做起，慢慢恢複客源。”
安思遠接過配方，手指撫過紙上工整的字跡，眼眶忽然紅了：“蘇掌櫃，你……你為何要幫我？我之前那樣對你。”
“我不是幫你，是幫整個西市的香料行業。”蘇合香看著他，語氣誠懇，“長安是大唐的都城，西市是萬國通商之地，我們的香料不僅要賣給長安百姓，還要賣給西域使者、外國商人。隻有大家一起把品質做上去，才能讓大唐的香料聞名天下。”
安思遠重重地點頭，將配方緊緊抱在懷裡，起身再次拱手：“蘇掌櫃的胸襟，安某自愧不如。今後‘胡風堂’定當遵從業規，絕不再做投機取巧之事。若有需要，安某願隨時聽候蘇掌櫃差遣。”說罷，他又深深鞠了一躬，才腳步輕快地離開“合香居”，往日的落寞一掃而空。
看著安思遠的背影，阿羅憾笑道：“沒想到你竟能如此輕易地化解恩怨，還順便拉攏了個得力助手。”
蘇合香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其實安思遠本性不壞，隻是太看重輸贏。如今給他一條出路，他定會用心經營，這對西市香料行業來說，也是件好事。不過，光有配方還不夠，我們還得儘快把行業規範定下來，免得日後再出亂子。”
接下來的幾日，蘇合香一邊安排夥計擴大“墨韻香”的生產，一邊聯係西市其他香料鋪的掌櫃，邀請他們來“合香居”商議行業規範。起初，有些掌櫃擔心蘇合香會借機壟斷市場，猶豫著不肯前來；還有些掌櫃受安思遠之前的影響，對蘇合香心存戒備。
安思遠得知後，主動上門拜訪這些掌櫃，拿著蘇合香給的配方和自己的經曆，勸說他們：“蘇掌櫃是真心為西市香料行業著想，若我們能聯手製定規範，今後大家都能安心做生意，不用再擔心被人惡意打壓、偷學方子。”
在安思遠的勸說下，越來越多的掌櫃來到“合香居”。蘇合香將大家請進後院的議事廳，桌上擺著茶水和點心，還有她整理好的《西市香料行業規範草案》。
“各位掌櫃，今日請大家來，是想和大家一起商議西市香料的行業規範。”蘇合香將草案分發給眾人，“這裡麵包括原料采購的標準、香料製作的衛生要求、價格製定的原則，還有禁止惡意競爭、偷學配方的條款。大家有什麼意見，儘管提出來，我們一起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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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掌櫃接過草案，仔細看了半晌，開口道：“蘇掌櫃，這原料采購標準倒是詳細，可西域的香料價格波動大，若是按統一標準采購，成本太高怎麼辦？”
蘇合香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另一張紙：“這是我和阿羅憾掌櫃商議的‘西域香料聯合采購計劃’。我們可以聯合西市所有香料鋪，一起向西域商人采購原料，量大價優，還能保證原料品質。這樣既能降低成本，又能避免有人囤積居奇。”
另一位年輕掌櫃問道：“蘇掌櫃，那配方保護條款怎麼執行？若是有人偷偷學了彆家的方子，我們怎麼查證？”
“這個問題，我已有對策。”蘇合香看向安思遠，“安掌櫃經驗豐富，熟悉西市香料鋪的情況，我想請安掌櫃牽頭，成立‘西市香料行會’，負責監督行業規範的執行。若是發現有人違反條款，行會可根據情節輕重，對其進行警告、罰款，甚至禁止其在西市經營香料。”
安思遠立刻起身應道：“蘇掌櫃放心，安某定當儘力，絕不辜負大家的信任。”
眾掌櫃見蘇合香考慮得如此周全，又有安思遠牽頭監督，紛紛放下心來，開始積極討論草案的細節。有人提出要增加香料純度的檢測方法，有人建議製定不同等級香料的價格區間，還有人提議定期舉辦香料交流會，分享製作經驗。
蘇合香一一記錄下大家的意見，對草案進行修改完善。經過三日的討論，《西市香料行業規範》最終確定，由“西市香料行會”負責執行。成立行會的那天，西市所有香料鋪的掌櫃都來參加儀式，安思遠當選為行會會長，蘇合香被推舉為副會長。
儀式結束後，安思遠特意找到蘇合香，遞上一本厚厚的賬簿：“蘇掌櫃，這是‘胡風堂’之前的原料供應商名單，還有西域商人的聯係方式，你拿去參考，也好儘快推進聯合采購計劃。”
蘇合香接過賬簿，心中溫暖：“多謝安掌櫃。有你的幫助，聯合采購計劃定能順利推進。”
解決了行業規範的問題，蘇合香開始著手擴大“合香居”的規模。之前的鋪子隻有前廳和一間小小的調香室，隨著生意越來越好，不僅顧客多有不便，夥計們製作香料也顯得擁擠。蘇合香便買下了隔壁的鋪麵，將兩間鋪子打通，重新規劃布局。
新的“合香居”分為三個區域：前廳依舊作為售賣區，擺放著各種香料和香具，牆上掛滿文人題詩的字畫和《西市香料行業規範》；中間區域設為香料體驗區，擺放著幾張桌子和簡易的調香工具，顧客可以在這裡學習製作簡易香包、香丸，還能品嘗到用香料製作的茶飲；後院則擴建了調香室和原料倉庫，調香室裡添置了新的研磨工具和萃取設備，原料倉庫按照不同種類的香料分類存放，還專門設置了恒溫恒濕的區域，用來存放珍貴的西域香料。
擴建後的“合香居”開業那天，西市的百姓和香料鋪掌櫃們都來道賀。安思遠帶來了“胡風堂”新製作的基礎香料，作為賀禮；李婉兒也來了，還帶來了幾位長安貴婦，她們聽說“合香居”增設了體驗區，都想親自嘗試調香。
體驗區裡，蘇合香耐心地教大家如何研磨香料、調配比例。一位貴婦按照蘇合香的指導，製作出一款混合了玫瑰和薰衣草的香包，興奮地說：“蘇掌櫃，這還是我第一次自己做香包，沒想到這麼有趣。今後我要常來‘合香居’，跟著你學習調香。”
蘇合香笑著說：“夫人客氣了，能讓大家喜歡調香，感受香料的魅力，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阿羅憾看著眼前熱鬨的景象，走到蘇合香身邊：“如今‘合香居’規模擴大，行業規範也已製定，你總算是可以鬆口氣了。”
蘇合香搖搖頭：“這隻是開始。我還想研發更多新的香料，不僅要滿足長安百姓的需求，還要讓大唐的香料走出長安，走向西域，走向更遠的地方。”
正說著，夥計匆匆跑來：“掌櫃的，阿羅憾掌櫃，西域回紇部落的使者派人來傳話，說他們近日就會抵達長安，想提前和您商議貢品香料的事情。”
蘇合香和阿羅憾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期待。回紇使者的到來，意味著“合香居”的香料即將得到官方認可，也意味著他們向“長安十二香”的複原又邁進了一步。
蘇合香整理了一下衣襟，對夥計說：“知道了，你回複使者，就說我們隨時等候他們的到來。另外，把庫房裡最好的乳香、麝香都準備好，我要親自篩選原料，為貢品香料做準備。”
夥計應聲而去，蘇合香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西市，心中充滿了乾勁。她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更加忙碌，但也會更加充實。無論是貢品香料的研發，還是“長安十二香”的複原，亦或是西市香料行業的發展，都在等著她去推進。而她，也早已做好了準備，迎接新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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