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透過口罩鑽進鼻腔時,蕭策下意識繃緊了脊背。他躺在病床上,左臂纏著厚厚的紗布,右腿被固定在支架上,視線卻死死盯著護士手中那支閃著銀光的針管——金屬的冷光讓他瞬間想起馬嵬坡叛軍的彎刀,喉頭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彆怕,隻是普通的消炎針,很快就好。”蘇合香坐在床邊,輕輕握住他未受傷的右手,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醫用手套傳過來,讓他緊繃的肌肉稍稍放鬆。她知道蕭策對現代醫療工具的恐懼,那是刻在盛唐將士骨子裡的警覺,就像他們見慣了刀劍,卻從未見過這種能“刺入肌膚”的細管。
護士熟練地將針頭刺入蕭策手背的血管,推注藥液的動作輕柔,可蕭策還是皺緊了眉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直到護士拔出針頭,用棉簽按壓住針眼,他才緩緩舒了口氣,轉頭看向蘇合香,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這‘兵器’太過奇特,竟能藏在袖中,還能……”
“這不是兵器,是針管,用來輸送藥物的。”蘇合香笑著解釋,替他調整了一下枕頭的高度,“在我們這個時代,人生了病不用靠熬藥、敷香膏硬扛,這些藥物能更快地治好你的傷。”她拿起床頭櫃上的蘋果,用水果刀仔細削皮,刀刃轉動間,蘋果皮連成一條完整的弧線——這是蕭策從未見過的削法,盛唐時人們削水果多是用匕首隨意劃開,哪有這般精巧的工具。
蕭策的目光追隨著那把水果刀,又落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上。方才蘇合香接電話時,那小小的方塊裡傳出阿羅憾的聲音,驚得他差點從床上坐起來。此刻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日期和時間,他忍不住問:“那方塊裡怎會有人聲?是……是像盛唐的皮影戲那樣,藏了人在裡麵嗎?”
“不是皮影戲,是通訊工具。”蘇合香放下水果刀,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用牙簽插起一塊遞到他嘴邊,“不管相隔多遠,隻要有這個,就能聽到對方的聲音,還能看到對方的樣子。就像……就像《香經》裡記載的‘千裡傳音香’,但比那更方便。”
蕭策張嘴咬住蘋果,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開,可他心思全在那部手機上。他看著蘇合香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滑動,調出一張照片——那是她在“合香實驗室”的合影,照片裡的人穿著和她一樣的現代服飾,背景裡擺滿了玻璃器皿。“這是我之前工作的地方,”蘇合香指著照片裡的自己,“這些是我的同事,我們一起研究香料。”
“這些玻璃器皿,是用來合香的?”蕭策指著照片裡的燒杯和試管,眼神裡滿是好奇。在盛唐,合香多用陶土或青銅器皿,這般透明的容器,他還是第一次見。
“是用來提取香料成分的。”蘇合香耐心解釋,“我們這個時代,能通過技術找到香料裡最關鍵的香氣分子,還能精確計算每種原料的比例,讓香氣更穩定。就像你在盛唐帶兵,要算準糧草和兵力的配比,我們合香,也要算準原料的配比。”
這個比喻讓蕭策瞬間明白了,他點了點頭,目光柔和了許多。這些天,蘇合香總是用他熟悉的盛唐事物來解釋現代的一切,從“行軍香”對應驅蚊液,到“驛站”對應快遞站,一點點幫他褪去對這個時代的陌生感。可每當夜深人靜,他還是會想起長安的宮牆,想起洛陽城外的軍營,想起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士兵——不知道他們在沒有他的盛唐,是否安好。
蘇合香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放下手機,握住他的手:“還在想你的部下嗎?”
蕭策沉默片刻,輕輕“嗯”了一聲:“那日在馬嵬坡,我讓他們護送陛下先行,自己斷後。如今不知他們是否……”話未說完,他便停住了,喉結滾動著,眼底泛起一絲紅意。
蘇合香心中一軟,俯身靠近他,額頭輕輕抵著他的額頭:“阿羅憾說,安史之亂最後被平定了,你的部下應該都安好。等你傷好了,我們再想辦法確認,好不好?”她知道,隻有讓蕭策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部下的消息,他才能真正放下心來。
接下來的日子,蘇合香幾乎天天守在醫院。白天,她會給蕭策講現代的故事,從汽車、高鐵講到飛機、火箭,每次說到這些“能飛天遁地”的交通工具,蕭策都會睜大眼睛,露出孩童般的好奇。晚上,她會坐在床邊,給他讀唐代的詩詞,從李白的“長風破浪會有時”到杜甫的“國破山河在”,那些熟悉的詩句,總能讓蕭策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一周後,醫生檢查完蕭策的傷口,笑著說:“恢複得比預期好很多,下周就能拆紗布了,右腿的支架也能取下來。不過這段時間要注意,彆劇烈運動,也彆碰水。”
蕭策看著醫生手中的檢查報告,上麵滿是他看不懂的符號和數字,卻從蘇合香的笑容裡知道,自己的傷快好了。拆紗布那天,蘇合香特意帶了一麵小鏡子,當蕭策看到自己左臂的傷口已經愈合,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時,眼中滿是震驚——在盛唐,這般深的刀傷,至少要養三個月,還可能留下後遺症,可在現代,不過一周便好了大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這就是現代的醫療技術。”蘇合香幫他整理好衣袖,“等你完全康複,我帶你去看看更多的東西,帶你去吃我小時候最愛吃的小吃,帶你去逛公園,那裡有很多和長安曲江池一樣美的地方。”
出院那天,阿羅憾特意開車來接他們。當蕭策看到那輛黑色的汽車時,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裡本該掛著他的佩劍,如今卻空空如也。“這是汽車,用來代步的,就像盛唐的馬車,”蘇合香拉住他的手,“不用怕,很安全。”
阿羅憾從車裡下來,笑著走上前:“蕭將軍,好久不見。你能康複,真是太好了。”這些天,他忙著處理跨境貿易的事,卻也時常打電話詢問蕭策的情況。
蕭策看著阿羅憾,發現他穿的服飾和蘇合香一樣,連發型也變了——不再是盛唐胡商常見的卷發,而是利落的短發。“阿羅憾,你……”
“入鄉隨俗嘛。”阿羅憾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這個時代,這樣更方便。等你適應了,也可以試試。”
坐進汽車時,蕭策還是有些緊張,雙手緊緊抓著安全帶。當汽車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他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高樓和樹木,眼神裡滿是驚歎。蘇合香坐在他身邊,指著窗外的景象給他介紹:“那是商場,裡麵有很多賣東西的店鋪;那是學校,孩子們在裡麵讀書;那是醫院,就是你之前住的地方……”
汽車最終停在一處帶庭院的房子前。蘇合香推開車門,笑著說:“這是我們的家,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
蕭策跟著她走進庭院,瞬間被眼前的景象吸引——院子裡種滿了各種香料植物,有他熟悉的沉香、麝香藤,還有他從未見過的薰衣草、迷迭香。石板路蜿蜒穿過花叢,儘頭是一間玻璃房,裡麵擺滿了合香的工具。“這些都是你種的?”他蹲下身,輕輕撫摸著一株沉香的葉子,指尖能感受到葉片上的紋路。
“是為你種的。”蘇合香站在他身後,聲音溫柔,“等你康複了,我們可以一起在這裡合香,就像在長安的‘合香居’一樣。”
蕭策站起身,轉身看向蘇合香,眼中滿是感動。他走上前,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動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她。“合香,”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絲沙啞,“謝謝你。若不是你,我恐怕……”
“我們是夫妻,本就該相互扶持。”蘇合香靠在他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心中滿是安穩。她知道,蕭策對這個時代的適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或許會遇到很多困難,或許會有無數個深夜的思念。但隻要他們在一起,隻要“長安十二香”的香氣還在,他們就能在這個陌生的時代,築起屬於自己的溫暖港灣。
接下來的日子,蘇合香開始教蕭策使用現代的生活用品。從如何打開水龍頭,到如何使用微波爐,再到如何用手機打電話,每一個步驟,她都耐心演示,手把手地教。蕭策學得很認真,遇到不懂的地方,會及時提問,偶爾還會用盛唐的邏輯提出一些有趣的想法——比如想用微波爐加熱“行軍香”,說這樣能讓香氣更快散開。
有一次,蘇合香教他用洗衣機洗衣服,蕭策看著滾筒裡轉動的衣物,突然說:“這機器倒像是個小型的水車,隻是不用靠水力,也能轉動。”
蘇合香被他逗笑:“你說得很對,原理有些相似,都是靠動力帶動運轉。”
蕭策也笑了,眼神裡少了幾分迷茫,多了幾分篤定。他發現,這個時代雖然陌生,卻也充滿了新奇與便利,就像蘇合香說的那樣,這裡沒有戰亂,沒有顛沛流離,能讓他們安穩地生活。
這天晚上,蘇合香在庭院裡點燃了一支“安神香”,香氣在月光下緩緩散開,混著庭院裡的花香,格外寧靜。蕭策坐在她身邊,看著天上的月亮,突然說:“這月亮,和盛唐的一樣圓。”
“是啊,一樣圓。”蘇合香靠在他肩上,“不管在哪個時代,月亮都是一樣的,就像我們對彼此的心意,也從未變過。”
蕭策握住她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掌心,低聲說:“合香,我想通了。不管能不能回到盛唐,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哪裡都好。以後,我會努力適應這個時代,和你一起合香,一起生活。”
蘇合香心中一暖,抬頭看向他。月光灑在他臉上,褪去了戰場的淩厲,多了幾分溫柔。她知道,蕭策的心結,終於解開了。
夜風輕輕吹過,帶來“安神香”的醇厚氣息,也帶來了屬於他們的,在現代的第一個安穩的夜晚。遠處的城市燈火閃爍,像是為他們照亮了未來的路——一條充滿希望,也充滿愛的路。
喜歡長安香事:調香師的盛唐浮沉請大家收藏:()長安香事:調香師的盛唐浮沉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