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香蹲在馬嵬坡驛館的殘垣下,指尖撚起一撮泛著金芒的香灰。那是“長安十二香”中“鬱金香”的餘燼,昨夜楊貴妃自縊時,這香還在長生殿的銅爐裡燃著,如今卻混著塵土,散落在斷磚碎瓦間。風卷著枯草掠過,香灰被吹得四散,她急忙用絹帕攏住,心口像被這冷風刺了一下——這不僅是盛唐的香,更是她與蕭策、阿羅憾在長安合香居共度的那些日夜的印記,絕不能讓它們落入叛軍手中,更不能任其飄散引發未知禍端。
“蘇姑娘,西廂房的香料收得差不多了。”學徒林阿蠻抱著一個烏木匣子跑過來,匣子上還沾著幾點血汙,“就是……就是貴妃娘娘梳妝台上那盒‘龍涎香’,被叛軍的馬蹄踩碎了大半,隻撿回這麼點。”她攤開手心,幾顆米粒大小的深褐色香丸躺在掌心,還殘留著淡淡的海洋氣息。
蘇合香接過香丸,小心地放進貼身的錦囊裡。這“龍涎香”是西域進貢的珍品,當年唐玄宗賜給楊貴妃時,她還特意去沉香亭看過,如今卻隻剩這點殘粒。“還有哪裡沒搜?”她站起身,環顧四周。驛館的門窗大多被叛軍砸壞,梁上的彩繪早已斑駁,唯有廊下掛著的幾個香囊還完好,裡麵裝著她前些日子為宮人調製的“安神香”,香氣雖淡,卻還能穩住人心。
“後院的柴房和馬廄還沒看。”另一個學徒陳三順接口道,他手裡拿著一把彎刀,是蕭策留下的親兵借給他們防身的,“剛才聽禁軍說,叛軍可能還在附近遊蕩,要不咱們快點搜,搜完趕緊跟陛下的大部隊彙合?”
蘇合香點點頭,目光卻落在驛館外的山道上。蕭策帶著親兵斷後,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剛才隱約聽見遠處有喊殺聲,不知他現在是否安全。她摸了摸腰間的玉佩,玉佩依舊冰涼,卻沒有傳來熟悉的感應——上次在長安設香陣時,玉佩曾因蕭策靠近而發燙,如今這般沉寂,讓她心頭發緊。
“阿羅憾呢?”她突然想起那個總是笑眯眯的胡商,剛才收拾香料時還看見他在清點胡商帶來的藥材,這會兒卻沒了蹤影。
“阿羅憾先生去前麵的穀口探路了。”林阿蠻說,“他說怕大部隊走得太遠,咱們跟不上,去看看有沒有留下標記。”
蘇合香剛要說話,就聽見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陳三順臉色一變,握緊彎刀:“是叛軍?”
眾人瞬間繃緊了神經,蘇合香卻凝神細聽——馬蹄聲雖快,卻不雜亂,更像是單人騎行。她快步走到驛館門口,探頭望去,隻見阿羅憾騎著一匹黑馬從穀口衝了出來,他的胡帽歪在腦後,身上的錦袍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顯然是遇到了危險。
“快關門!”阿羅憾遠遠喊道,“叛軍的先頭部隊來了,有二三十人,朝著這邊過來了!”
蘇合香心中一沉,立刻指揮學徒們關上驛館的大門,用木杠頂住。陳三順和幾個禁軍士兵則守在門後,握緊兵器,大氣不敢喘。
阿羅憾騎馬衝到驛館前,翻身下馬,踉蹌著跑過來:“我在穀口遇到了叛軍的斥候,他們問我有沒有看見唐玄宗的隊伍,我假裝是路過的胡商,才趁機跑回來的。”他喘著粗氣,從懷中掏出一個羊皮袋,“這是我剛才在穀口撿到的,是蕭策的親兵留下的記號,上麵說他們往西南方向走了,讓咱們儘快跟上。”
蘇合香接過羊皮袋,打開一看,裡麵是一塊染血的布條,上麵繡著蕭策家族的圖騰——一隻展翅的雄鷹。布條上還沾著些許“行軍香”的氣息,那是她為蕭策特製的,能驅蚊防蟲,香氣獨特,不會被其他氣味掩蓋。她鬆了口氣,至少蕭策現在是安全的,還留下了記號。
“叛軍還有多久到?”她問道,同時開始在腦海中回想《香經》中的記載——若是遇到危險,能否用現有的香料製作出防禦用的香?
“最多一刻鐘。”阿羅憾說,“他們的騎兵跑得很快,我騎馬回來都差點被追上。咱們現在怎麼辦?驛館的大門根本擋不住騎兵,硬拚肯定不行。”
蘇合香看向身邊的學徒和禁軍士兵,總共隻有十幾人,其中還有一半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學徒,根本不是叛軍的對手。她的目光掃過地上的香料匣子,突然想起之前製作“迷魂香”時剩下的原料——曼陀羅花、艾葉、安息香,這些香料混合在一起,點燃後能讓人頭暈目眩,失去戰鬥力。
“阿羅憾,你去把後院柴房裡的乾柴搬到前廳來,越多越好。”蘇合香迅速做出決定,“阿蠻,你把‘迷魂香’的原料拿出來,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混合,磨成粉末。三順,你和禁軍士兵在驛館的窗戶上釘上木板,彆讓叛軍從窗戶進來。”
眾人立刻行動起來。阿羅憾力氣大,很快就搬來了一大堆乾柴,堆在前廳的中央。林阿蠻則熟練地將曼陀羅花和艾葉混合,用石臼研磨成粉,安息香則被切成小塊,放在一旁備用。陳三順和禁軍士兵找來釘子和錘子,將木板釘在窗戶上,隻留下幾個小孔,方便觀察外麵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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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合香則走到驛館的神龕前,那裡放著一個銅製的香爐,是楊貴妃之前用來供奉神靈的。她將混合好的“迷魂香”粉末倒入香爐中,又放上幾塊安息香,然後點燃乾柴,將香爐放在柴堆旁。很快,淡紫色的煙霧從香爐中升起,伴隨著一股奇異的香氣,彌漫在整個前廳。
“大家捂住口鼻,用濕布蒙住臉,這香不能多聞。”蘇合香提醒道,同時拿出幾塊沾了水的絹帕,分給眾人。
就在這時,驛館外傳來了叛軍的喊叫聲:“裡麵的人聽著,趕緊開門投降,不然我們就放火燒了驛館!”
蘇合香透過門縫往外看,隻見二三十個叛軍騎兵圍在驛館外,為首的將領手持一把大刀,正對著大門指指點點。他的鎧甲上沾著血跡,顯然剛經曆過戰鬥,眼神凶狠,讓人不寒而栗。
“怎麼辦?他們要放火。”陳三順緊張地說,手心全是汗。
蘇合香沉思片刻,對阿羅憾說:“你會說突厥語嗎?”
阿羅憾點點頭:“會一點,我以前跟突厥的商人做過生意。”
“你跟他們說,我們是路過的胡商,在這裡躲避戰亂,裡麵沒有唐玄宗的人。”蘇合香說,“儘量拖延時間,等‘迷魂香’的煙霧擴散到外麵,他們吸入後就會失去戰鬥力。”
阿羅憾會意,走到門縫前,用突厥語喊道:“我們隻是普通的胡商,在這裡休息,沒有見過你們要找的人,你們快走吧,彆耽誤我們趕路。”
叛軍將領顯然不信,冷笑一聲:“胡商?我看你們是唐玄宗的人,故意躲在這裡!再不開門,我就下令放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