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就輪到他們搜檢,陳廩生唱名,小吏核對無誤,幾人就被帶去一處房間連人帶考籃都搜檢一遍。
之後,幾人各自前往自己的考棚。
此時已經是寅時了,明瑤華躺在床上,腦子思來轉去,亢奮得很。
也不知道楚明霽在考場裡怎麼樣了,明瑤華在腦裡過一遍院試內容——一共考三場,第一科是帖經墨義二選一,帖經是填空,墨義是名詞解釋,這場不比說楚明霽,就連她和明甫光下場都能取得好成績。
接著是作一首應試詩,楚明霽不知道哪兒得來的天分,做起詩來行雲流水,一揮而就,這一場也不必擔心。
第三場是作策論,這是主觀題,一半看考生的水平,一半看考官的個人偏好,不好下定論。但已楚明霽的實力,不用擔心吧?
明瑤華一下子自信滿滿,一下子擔憂不安,心頭亂糟糟的,索性起身點燈,鋪開紙張,研磨練字,以此平心靜氣。
深夜突然點亮燈燭的不隻是金魚巷的小宅子,還有坐落於府衙附近的陸同知府上。
平昌郡主睡夢中腹部一痛,感到一股熱流從身下流出,她悶哼出聲,“朝雲。”
郡主臨產之際,朝雲不放心彆人,每夜都要守在郡主的床榻邊,床上一有點動靜,她就警醒地豎起耳朵。
此時聽到郡主低低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瞬間清醒過來,“奴婢在呢。”
她翻身掀開簾子,想問郡主是要喝水還是如廁,卻看到平昌郡主緊擰的眉頭,平昌郡主忍痛道:“去,去叫穩婆來。”
郡主要生了!
不過一刻鐘,陸府便一片燈火通明。
以崔二娘為主的三個穩婆在進入內室前,先用胰子細細地洗乾淨手臉。
崔二娘的雙手先在熱水裡浸泡,又在炭盆前烘過,確保不會讓平昌郡主感到一絲涼意。她摸了摸平昌郡主的肚子,又看了看下麵,心裡有數,臉上笑成一朵花兒,“郡主彆怕,還需等一會兒,您先吃點東西補補力氣。”
崔二娘想到郡主平安生產之後得到的賞錢,嘴裡的好話一連串地溜出來:“您的胎位正,胎兒養的又好,不難生的。有我崔二娘在,包你母子平安!”
韋奶娘端來一碗雞湯麵,郡主硬逼著自己吃下,胃裡暖和起來,疼痛也輕了些許。
陸同知聽到下人來報說妻子發動了,裹起外衣大氅就跑去叫醒候在府裡的大夫,大步奔到正房,帶著一身寒氣在外間被丫鬟婆子攔住,轉而走到廊下窗邊,對著內室喊道:“蘭均,我在這兒,我在門口守著你。”
房裡平昌郡主已然進入生產,崔二娘趕緊道:“快派個人去讓陸大人安靜些,彆攪了郡主的心神。”
又對平昌郡主說:“郡主您可千萬彆大聲說話,攢著力氣,等孩子生出來了,您想說什麼都行。”
平昌郡主咬著牙,額頭全是濕汗,疼痛已經占據了她的全部知覺,哪裡還顧得上回應窗外的男人。
她盯著頭頂繡著嬰戲圖的帳子,雙手緊緊抓住被褥一角,因疼痛而溢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恍惚看到疼愛她的母妃,出嫁前母妃淚眼婆娑不舍得她嫁人,後來,母妃得知她夫君外放揚州,抱著她哭說不知何年才能再見。
誰知一語成讖,母妃再沒能見到她,她躺在棺材裡,靈堂掛滿經幡白布,哭靈的人一茬接著一茬。
母妃接到她的死訊,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兒啊,不孝女,拋下我走了,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使勁,使勁啊,已經看到嬰兒的頭了,郡主再使一把勁兒!”
崔二娘的催促聲將她從地獄拉回了人間,平昌郡主陡然生出一股鬥誌,她不能死,她要回京城看母妃,她要給霞光寺塑一個金身佛祖,給崔二娘重賞,還有,還有那個荷花叢中突然出現的女子……
“恭喜郡主,是個哥兒!”
剛出生的嬰兒哇哇大哭,崔二娘笑眯了眼。
溫暖明亮的陽光撒在窗紗上,陸同知在外間炕上守了一晚上,聞著若有似無的血腥味,聽著平昌郡主的痛苦呻|吟,一顆心怦怦怦地跳著,緊繃的神經在聽到內室高喊母子平安時方才鬆懈下來。
他按了按發麻的小腿,湊到槅扇邊上喊平昌郡主的名字。
很快,棉綢簾子掀開,韋奶娘抱著繈褓出來給他看,“郡主累得昏過去了,這是郡主生的小哥兒。大人看看,多俊的孩子。”
“這,這是蘭均生的孩子?”陸同知激動萬分,欲伸手要抱,又收回了手。
韋奶娘也不敢把這樣小的嬰兒給他抱,就這樣抱著隻給他看,眉眼舒展地笑道:“這可是郡主掙命給大人生的孩子,您不知道,前兩個月好幾個穩婆都說郡主胎位不正,幸好後來胎位又正回來了,不然還不知道險成什麼樣兒呢。”
陸同知臉色一白,膝蓋發軟,要不是抓住槅扇撐著,幾乎要跪到地上。“胎位不正,我怎麼不知道?”
韋奶娘看他這副模樣,心中滿意,就是要讓他知道郡主懷胎受的苦,“郡主心疼大人公務繁忙,不忍大人憂心。後來她得了個偏方,胎位正了,就更不必再說了。”
看著陸同知一副驚懼後怕的模樣,韋奶娘倒不好再多說什麼了,和聲細語道:“大人熬了一晚上,去歇一歇吧,小哥兒也該抱去喂奶了。等郡主醒了,您再和郡主一起看小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