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無孔不入。即使躲進了相對避風的地方，那深入骨髓的冷意依舊在不斷侵蝕著他們的體溫和能量。
伽古拉環抱著手臂，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試圖鎖住體內所剩無幾的熱量。紅凱的情況稍好，但光之力也如同風中殘燭，隻能勉強維持核心不被凍結。
沉默在狹小的空間裡蔓延，隻有彼此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交織。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猛烈的旋風卷著大量雪沫灌入洞口，氣溫驟降。伽古拉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顫，牙齒幾乎要磕碰在一起。幾乎是同時，他感覺到身旁的紅凱也微微瑟縮了一下。
太像了。
這個念頭如同鬼魅，毫無預兆地同時闖入兩人的腦海。
這逼仄的空間，這刺骨的寒冷，這不得不依靠彼此體溫的窘迫.........與記憶深處某個被刻意塵封的片段，驚人地重合了。
≤伽古拉的回憶≥
o50，戰士之巔下的某個雪夜。
那時他們還年輕，還不是後來糾纏半生的宿敵，是一同攀登戰士之巔的、互相扶持的同伴。
也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將他們困在了一個類似的小小雪洞裡。那時的凱，還是個眼神純粹得可笑的家夥，會因為找到避風處而露出慶幸的笑容，會毫不設防地靠過來，用帶著點傻氣的語氣說：“伽古拉，靠緊點，暖和。”
而他呢？他記得自己當時嘖了一聲，嘴上說著“麻煩”，身體卻並沒有推開。少年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物傳遞過來，帶著光之戰士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他甚至能回憶起當時凱身上淡淡的、像是雪鬆混合著陽光的味道。那一刻，風雪被隔絕在外，小小的洞穴裡，隻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安寧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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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古拉猛地閉上眼，試圖驅散這不合時宜的幻象。但那記憶中的溫暖，與此刻現實中刺骨的冰冷形成了殘酷的對比。
他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塊巨石，漣漪層層擴散，帶著酸澀、惱怒，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厭惡的.........懷念。
【該死的.........怎麼會想起那個時候.........】伽古拉煩躁的想【那個天真的、愚蠢的......我們早就不是了......】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現在.........】伽古拉的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和迷茫
≤紅凱的回憶≥
同樣的o50雪夜。
在他的記憶裡，那個雪洞是殘酷攀登路上難得的喘息之地。伽古拉雖然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卻會在他不小心滑倒時第一時間抓住他，會在分配僅存的食物時默不作聲地把多的那份推給他。
那個夜晚，靠著伽古拉的體溫，他才沒有被凍僵。他記得伽古拉身上冷冽的氣息，像是雪原上的風，卻又奇異地讓人感到安心。他甚至記得，在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伽古拉極輕地歎了口氣，然後替他拉緊了快要滑落的保暖毯。
那時候，他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並肩作戰，互相扶持。光與暗的界限尚未如此分明，未來仿佛充滿了無限可能。
紅凱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一陣悶痛。他下意識地微微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瞥向身旁的伽古拉。對方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死緊，仿佛在跟什麼無形的東西較勁。
那熟悉的側臉輪廓，與記憶中少年時期稍顯青澀的模樣重疊，卻又覆蓋上了太多歲月的刻痕與冰冷的隔閡。
【伽古拉.........】紅凱無聲的歎息，眼中儘是沉重【如果......如果那時候......】
【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深切的悲傷與不確籠罩著紅凱的心頭【可是，奈奈......那個孩子.........】
又是一陣寒風灌入，帶著冰碴。
這一次，兩人幾乎是同時，極其輕微地，向著對方的方向，靠攏了微乎其微的一點點。
沒有言語，沒有眼神交流。
隻是肩膀與手臂之間，那原本刻意維持的縫隙，消失了。冰冷的布料相互摩擦，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體溫，透過層層阻礙，開始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相互傳遞。
伽古拉的身體僵硬了一瞬，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紅凱手臂傳來的、比他略高一些的溫度。
那溫度不像記憶中少年時期那般熾熱坦誠，卻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沉靜的暖意。
他沒有推開。內心深處某個角落，那被嚴寒凍得麻木的地方，似乎因為這微弱的暖流而泛起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鬆動。
他厭惡這種不受控製的軟弱，卻又無法否認，這該死的溫暖在此刻是如此的.........真實。
紅凱則感覺到伽古拉的身體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抗拒的緊繃。那透過衣料傳來的、屬於伽古拉的、偏低的體溫，此刻卻奇異地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
就像漂泊已久的船隻，終於觸碰到了熟悉的岸礁，哪怕那礁石依舊冰冷鋒利。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個姿勢，生怕一絲多餘的動靜都會打破這脆弱的平衡。
他們依舊沉默著，各自望著冰洞外白茫茫的一片。
但在這無聲的依偎中，雪夜的記憶與現實冰洞的寒冷交織在一起。過往的溫情與後來的決裂，像兩股截然不同的暗流，在他們心底激烈衝撞。
恨嗎？當然是恨的。那些背叛、那些對立、那些無法挽回的傷害。
可在此刻，在這仿佛被世界遺忘的冰原一角，在那共同追尋的目標和這該死的、無法獨自抵禦的嚴寒麵前，那些激烈的恨意，似乎被凍得有些麻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混雜著疲憊、懷念、困惑與一絲.........不敢深究的眷戀的複雜情緒。
他們沒有和解！！！
但這一刻的靠近，無關原諒，無關未來。僅僅是在這絕境之中，兩個傷痕累累的靈魂，憑借著一點源自遙遠過去的、幾乎被遺忘的本能，在暴風雪中，笨拙地、沉默地，汲取著來自對方身上那一點點.........或許是最後的溫暖。
朝霧在維度夾縫中靜靜地看著，她沒有笑，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情感。她知道，這短暫的靠近如同冰麵上的裂痕，美麗而危險。但它確實發生了。
“回憶.........有時候是最鋒利的刀，也是最溫暖的巢。”她輕聲低語，身影緩緩融入流轉的規則之光中，留下冰洞裡那對依靠著彼此、心思各異的宿敵，在風雪聲中，共同對抗著嚴寒，也對抗著內心翻湧的、比冰雪更複雜的浪潮。
............
洞外的暴風雪依舊在咆哮，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撕碎、凍結。但在這一方狹小、冰冷的冰洞之內，時間卻仿佛凝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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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溫透過不算厚實的衣物，緩慢而堅定地傳遞著。起初隻是接觸點那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區域，漸漸地，那點暖意如同滴入靜水的墨，悄然暈染開來。
伽古拉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左臂外側，正被一股沉穩的熱度包裹。那熱度不屬於他熟悉的、任何形式的黑暗能量，它溫和、恒定，帶著一種令人惱火的、屬於“光”的特質。他曾無數次斬斷、擊碎這種光芒，此刻卻被它熨帖著，驅散著刺骨的寒意。
他應該推開。
這念頭像條件反射般在他腦海中叫囂。靠近光，擁抱光，最終被光灼傷、背叛.........這本就是他親身書寫、用鮮血和瘋狂一遍遍描摹的劇本。
可他的身體，這具在嚴寒中幾乎要達到極限的身體，卻背叛了他的意誌。肌肉貪戀那一點點複蘇的暖意，僵硬地停留在原地，甚至......在那熱度似乎因為他的“默許”而稍微擴大範圍時，可恥地放鬆了一絲。
他死死盯著對麵冰壁上模糊倒映出的、兩人幾乎依偎在一起的扭曲影子，牙關緊咬。那影子陌生得刺眼。
【該死的.........凱.........】他在心裡咒罵，對象卻模糊不清。
紅凱的感受同樣複雜。伽古拉的體溫偏低，帶著一種玉石般的涼意，但緊貼著他的那部分，正在自己的體溫影響下，慢慢染上一點微弱的暖。他能感覺到伽古拉身體的緊繃，那是一種隨時準備彈開、或者暴起傷人的戒備。
他不敢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這脆弱如冰花的平衡。鼻尖縈繞的不再是記憶中少年時期乾淨的氣息，而是混合了冰雪、硝煙、以及一種.........獨屬於伽古拉的、冷冽而危險的味道。
這味道讓他心悸，卻也詭異地讓他感到真實——這個伽古拉，是真實的，是活生生的，與他共同困於此地。
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伽農決絕時的背影，蛇心劍刺穿光之屏障時的冰冷眼神，一次次帶著嘲諷的呼喚。
恨意與傷痛如同冰錐，紮在心底。
可同時，另一個聲音在微弱地響起：他剛才沒有推開。他冷得在發抖。我們.........在找同一個孩子。
那個叫奈奈的孩子，她有著伽古拉的眼睛，卻也有著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痣。她是誰？她為何會出現在他們之間？這個謎團像一根無形的線，將他和伽古拉再次捆綁在一起，掙脫不得。
沉默在持續，隻有風雪的嗚咽是背景音。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幾分鐘，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伽古拉忽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不是推開，而是調整了一下靠坐的姿勢，讓彼此接觸的麵積.........似乎更大了一點。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不經意，仿佛隻是被凍得麻木後無意識的挪動。
但紅凱感覺到了。
那一瞬間，紅凱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澀而脹痛。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翻湧的情緒，也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重心更穩地靠向身後的冰壁，同時也是.........更貼近身旁的人。
沒有對話。
不需要對話。
在這與世隔絕的冰窟裡，在共同的目標和極致的寒冷麵前，過往的恩怨情仇似乎被短暫地凍結了。
剩下的，隻是兩個疲憊不堪的旅人，在暴風雪中，憑借著一點源自生命最底層的求生本能，以及.........那被漫長時光掩埋、卻從未真正死去的、對彼此溫度的記憶，笨拙地分享著微不足道的暖意。
伽古拉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冰壁上的倒影。他感受著身旁傳來的、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聲——那是凱的心跳。曾幾何時，他無比熟悉這個節奏，在無數個並肩作戰或露宿荒野的夜晚。
厭惡嗎？是的。
但在此刻，這心跳聲，和著洞外的風雪，竟成了這片死寂絕境中，唯一證明他還“活著”的、令人安心的節拍。
紅凱也微微合上眼。他不再去思考光與暗的哲學，不再去糾結對與錯的界限。他隻是感受著身旁這具身體的真實存在，感受著那一點點來之不易的、共享的溫暖。
這溫暖無法融化他們之間厚重的冰層，甚至可能轉瞬即逝。
但至少在此刻，在這冰封的囚籠裡，他們不再是勢不兩立的宿敵，隻是兩個在嚴寒中，暫時放下了刀劍、不得不相互依偎著等待天明的.........可憐人。
朝霧在維度夾縫中，靜靜地看著冰洞裡這無聲的一幕，終於輕輕地、輕輕地籲出了一口氣。她的眼中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深切的、混合著心疼與期望的複雜光芒。
“看啊，即使走到了這一步......”她低聲呢喃，仿佛在對那個依偎在伽古拉身邊的小光團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你們依然能找到靠近彼此的方式。”
“雖然........是以這種狼狽又彆扭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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