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路標指向更深的秘境。而他們的旅程,在回憶的浸潤下,似乎也悄然改變著方向。不僅僅是尋找奈奈,更是在這被迫的同行的,重新審視彼此,以及那段他們共同擁有、卻走向分離的過去。
...............
跟隨路標穿越又一個不穩定的空間節點後,他們抵達的星球,與之前的夢幻紫色世界截然不同。
這是一顆.........有著特彆“情緒”的星球。
天空是流動的、變幻莫測的色彩,如同打翻的調色盤,時而熾烈如熔岩,時而沉靜如深海。
大地是半透明的晶體結構,踩上去會發出空靈的回響,並隨著他們的腳步,蕩漾開一圈圈對應他們內心情緒的能量漣漪——伽古拉走過的地方,往往留下暗紫色或深紅色的波紋;而紅凱身後,則多是金色或水藍色的光暈。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它不催生幻覺,卻像一麵無比澄澈的鏡子,將內心深處最真實、最細微的情緒波動,毫無保留地映照、放大,並反饋給彼此。
起初,兩人都極度不適。
伽古拉看著腳下因自己煩躁情緒而不斷震蕩出的、帶著尖銳棱角的暗紅色能量波紋,臉色陰沉。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旁紅凱那邊傳來的、溫和卻堅定的金色光暈,那光芒如同陽光,試圖撫平他腳下的躁動,卻隻讓他覺得刺眼。
“收起你那套無用的光,凱。”伽古拉聲音冰冷,試圖用意誌壓製內心翻湧的、因環境而被放大的負麵情緒——對未知的不安,對朝霧處境的焦慮,以及.........對身旁這個光之戰士長久以來的、複雜的怨懟。
紅凱同樣不好受。他能“看到”伽古拉周身那幾乎凝成實質的黑暗與痛苦,如同洶湧的暗潮,不斷衝擊著他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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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僅僅是敵意,更是一種深沉的、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失落與憤怒。這讓他感到沉重,也讓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近乎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伽古拉一直背負著什麼。
“我.........沒有刻意釋放光。”紅凱試圖解釋,聲音有些艱難。他隻是維持著本心的堅守,但在這顆星球上,這份堅守本身,就像黑夜中的燈塔,清晰無比。
他們繼續前行,腳下的情緒漣漪交織、碰撞,無聲地訴說著彼此的內心。
當路過一片如同巨大棱鏡的區域時,周圍的環境開始映照出一些模糊的、源自他們記憶深處的片段光影——不是完整的回憶,而是承載著強烈情緒的畫麵碎片。
紅凱看到了:
生命之樹外,映照出伽古拉揮下蛇心劍時,那雙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近乎絕望的瘋狂與決絕。
一個冰冷的雨夜,映照出伽古拉靠在牆邊,看著他與眾人離去時,臉上那混合著嘲諷與……孤寂的神情。
這些畫麵讓紅凱的心臟一陣緊縮。他忽然意識到,他所以為的“伽古拉的墮落”,背後似乎隱藏著比他想象中更複雜、更痛苦的心路曆程。
他看到的始終是伽古拉選擇黑暗的結果,卻很少去試圖理解,是什麼將他一步步推向了那個選擇。那顆想要“拯救”伽古拉的心,是否在無意中,也成了一種傲慢的傷害?
與此同時,伽古拉也看到了:
戰士之巔上,紅凱接過歐布圓環時,那耀眼的光芒下,自己伸出的、卻最終落空的手,以及內心深處那瞬間湧起的、被拋下的冰冷。
無數次戰鬥中,紅凱為了保護弱小而不顧自身安危的背影,那姿態堅定得.........仿佛可以為了所謂的“大義”犧牲一切,包括他們之間的羈絆。
這些畫麵讓伽古拉咬緊了牙關。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力量才是真理”、“光明虛偽不堪”,何嘗不是一種對那種“被拋下”、“被犧牲”痛苦的極端武裝?
他嘲笑著凱的天真和偽善,內心深處,是否也藏著一點.........對那份曾經擁有的、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溫暖的懷念?
腳下的情緒漣漪開始發生變化。
伽古拉的暗紅色波紋中,開始摻雜進一些深藍色的、代表“悲傷”和“失落”的色澤,那尖銳的棱角似乎也柔和了些許。
紅凱的金色光暈裡,則浮現出一些淺灰色的、代表“困惑”與“愧疚”的陰影,那光芒不再那麼刺眼,反而帶上了一種沉靜的、反思的意味。
他們依舊沒有看對方,但一種無聲的理解,正在這片奇異的土地上悄然滋生。
當來到一片平靜的、如同鏡麵般的情緒之湖邊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湖麵清晰地倒映出他們的身影,也倒映出他們周身繚繞的、代表內心真實情緒的能量場。
紅凱看著湖中伽古拉的倒影,他看到的是一個被巨大痛苦和失望扭曲,卻依然固執地用自己的方式前行,甚至.........會對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產生責任感的、複雜的個體。
伽古拉看著湖中紅凱的倒影,他看到的是一個背負著“英雄”之名,卻同樣會迷茫、會愧疚,內心也有著柔軟和牽掛的、並非完美的存在。
長時間的沉默後,紅凱輕聲開口,不再是質問或說教,而是帶著一種嘗試理解的語氣:
“伽古拉......選擇黑暗的道路,真的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伽古拉身體微微一僵。若是平時,他一定會用尖刻的嘲諷回敬。但在此刻,在這麵能映照真實的“鏡子”前,他看著湖中自己那布滿傷痕的靈魂倒影,那句嘲諷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想要什麼?強大的力量?他有了。證明光明虛偽?他似乎也做到了。可是.........然後呢?無儘的空虛和更深的迷失?還有.........這個莫名其妙闖入他生命,讓他產生牽掛的“女兒”?
“.........至少,它讓我看清了很多東西。”最終,伽古拉給出了一個模糊卻真實的回答,聲音低沉“比如,依靠彆人,最終隻會被拋棄。比如,所謂的正義,不過是強者賦予弱者的謊言。”
紅凱沒有反駁。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伽古拉,眼神複雜:“我.........從未想過要拋棄你,伽古拉。在伽農,我隻是.........選擇了我認為該走的道路。”
“而那道路上沒有我。”伽古拉嗤笑一聲,但這次,笑聲裡少了些尖銳,多了些蒼涼。
“我......”紅凱語塞,他無法否認這一點。光之戰士的道路與無幻魔人的道路,從那一刻起,就注定背道而馳。
又是一陣沉默。情緒之湖的湖麵,因為兩人內心激烈的掙紮與思考,蕩漾開更加複雜的波紋。
“我知道你恨我,伽古拉。”紅凱最終說道,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也許你有理由恨我。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從未.........將你視為必須消滅的敵人。即使是在最對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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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古拉猛地轉頭看向他,碧綠的眸子裡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這句話,比他聽到任何光之大道理都更讓他震動。
凱.........從未將他視為敵人?那一次次兵戎相見算什麼?那一次次的決絕又算什麼?
他看著紅凱眼中那毫不作偽的坦誠與.........一絲深藏的痛楚,忽然間,有些一直堅信的東西,開始動搖了。
這顆星球沒有給出答案,它隻是忠實地映照出他們內心最真實的困惑、痛苦、以及那被漫長對立所掩蓋的、殘存的一絲.........對理解與被理解的渴望。
他們依舊理念不同,道路相左。
但在此刻,在這片奇異的情緒之地上,他們第一次真正地、嘗試著去“看見”對方,而不隻是看見自己所以為的“那個對方”。
腳下的路標再次亮起,指向未知的前方。
這一次,當他們並肩前行時,腳下的情緒漣漪不再那麼激烈地衝突,反而開始出現一種微妙的、相互滲透與平衡的趨勢。
冰層之下,那被凍結了太久的水流,終於開始再次.........緩慢地、艱難地,流動起來。而他們都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水流的存在。
.........
在維度夾縫的深處,朝霧靜靜凝視著情緒之湖畔那兩個身影。她眼眸中倒映著父親與爸爸周身流轉的情緒能量,如同閱讀著一本敞開的、寫滿痛苦與渴望的書。
“看到了嗎?”她身邊的小光團輕輕波動,傳遞出混合著期待與緊張的情緒。
朝霧微微頷首,指尖無意識地拂過眼前流轉的規則絲線,仿佛在撫平那兩人內心激蕩的漣漪。
“比預想的要快......”她輕聲低語,聲音在維度間隙中泛起微弱的回響“這顆‘映心之星’的效果很好。它無法改變本質,卻能撕開所有偽裝。”
她的目光落在紅凱身上,看著那向來堅定的金色光暈中滲入的淺灰陰影。
【父親他一直背負著‘光之戰士’的責任,像舉著火炬的守夜人,卻忘了回頭看看,那光芒是否也灼傷了最近的人。】她心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當紅凱說出“我從未將你視為必須消滅的敵人”時,朝霧清晰地看到,伽古拉周身那尖銳的暗紅色能量猛地一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漆黑湖麵,驟然蕩開了一圈混亂的波紋。
【就是這樣,父親。】朝霧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放下那些大道理,告訴爸爸你真實的想法。告訴他,即使在最對立的時候,你依然.........在意。】
她的視線轉向伽古拉。看著那總是被戾氣包裹的黑暗能量中,開始浮現深藍的悲傷與失落的色澤。
【爸爸......】朝霧的心微微揪緊【你總是用憤怒和嘲諷築起高牆,仿佛這樣就能隔絕所有傷害。可我知道,牆的後麵,是那個在戰士之巔伸出手,卻最終隻握住寒風的少年。】
她看著伽古拉在紅凱的坦誠麵前,那瞬間的震動與動搖。那堅冰般的防禦,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
【承認吧,爸爸。】她無聲地歎息。【你恨他的選擇,恨他的道路,但你也......懷念過。懷念那個會對你毫無保留微笑的凱,懷念那份曾經無需猜疑的並肩。】
看著兩人腳下那不再激烈衝突,反而開始微妙平衡的情緒漣漪,朝霧的嘴角終於勾起一抹清淺的、帶著欣慰與複雜情緒的弧度。
“很好......”她低語,聲音柔和了下來“憤怒和仇恨築不起通往理解的路,但悲傷和困惑可以。他們終於不再隻是對著自己心中的幻影揮劍,而是開始嘗試觸碰對方真實的傷痕。”
小光團在她身邊雀躍地閃爍:“他們開始理解了!是不是很快就能.........”
“還早。”朝霧輕輕搖頭,打斷了小光團的興奮“理解隻是第一步。他們之間橫亙著太多現實的裂痕,理念的鴻溝也並非一朝一夕能夠跨越。但......”
她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兩人,看著他們雖然依舊沉默,卻不再充滿火藥味地並肩走向下一個路標的背影。
“但種子已經播下。在這片由回憶與情緒澆灌的土地上,它或許能頑強地生根發芽。”朝霧的眼中閃爍著希望與決然交織的光芒“而我,會為他們掃清前路上,最致命的障礙。”
她指的是厄瑞波斯,那個潛藏在暗處,不斷扭曲、放大他們之間對立的罪魁禍首。
“我們要出手了嗎?”小光團傳遞出躍躍欲試的波動。
“再等等。”朝霧的目光變得深邃“讓他們再靠近一些。當那脆弱的信任開始建立,當他們都清晰地意識到彼此並非完全不可理喻的‘敵人’時,才是我們現身,斬斷最後枷鎖的最佳時機。”
她看著父親和爸爸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情緒星球瑰麗而變幻的地平線下,如同看著兩艘在暴風雨中偏離航道太久、終於開始嘗試調整風帆、試圖重新找到彼此相對位置的孤舟。
前路依舊漫長,風暴並未停歇。
但至少,他們不再背對著彼此,盲目航行。
“繼續前行吧,爸爸,父親。”她在心中默念,帶著守護者的堅定與女兒的期盼。“去麵對你們共同的過去,也去.........創造屬於‘我們’的,可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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