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楊明宇並沒有感到輕鬆,反而精神上有些疲憊。
今天晚上這通電話標誌著他成功拆掉了蘇家母女情緒崩潰這顆最大的炸彈。蘇母主動求助就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信號,它意味信任的建立。從現在起,他後續的所有援助計劃都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出發點。
你看,幫助人是一門多麼講究的藝術。你不能像個愣頭青一樣,看到彆人掉水裡了就嗷嗷叫著跳下去,結果自己也不會遊泳,最後倆人一塊兒完蛋。你得先評估水深、水流,看看自己手邊有沒有竹竿、繩子、救生圈,然後用最穩妥的方式把人給撈上來。
成年人的世界講究的是人走茶涼,是心照不宣的疏遠。而未成年人的世界,有時候要殘酷得多。那裡沒有那麼多虛偽的客套,惡意往往來得更加直接,也更加傷人。
……
第二天,晴,陽光普照,江城一中高二14)班的教室裡蘇曉蔓的座位空著。
這個空位吸引了全班乃至全年級的議論。她昨天被老師送回家的事情已經演變成了無數個版本。
流言這東西,隻需要一點點“事實”作為根基,就能瘋狂地傳播和變異。
第一類是滿足於成為第一手消息的發布者。“喂喂,聽說了嗎?蘇曉蔓今天沒來上課!”“真的假的?她爸不是那個……那個了嗎?”他們的傳播不帶太多惡意,純粹是出於八卦本能,就像看到鄰居家著火了,總要跑去吼一嗓子。
第二類不滿足於簡單地複述事實,而是會動用自己畢生所學的修辭手法對原始新聞進行二次創作。“我跟你們說,我昨天親眼看見她哭著跑出去的,那叫一個慘!”“我聽說啊,他們家門口都被貼封條了,車也被拖走了!”這些人往往能把一件普通的遲到事件,講成一部蕩氣回腸的家庭倫理劇。
而最惡毒的,是第三類,這類人通常在蘇曉蔓春風得意時,連跟她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但現在,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對她進行審判和踐踏。
這種審判在中午食堂裡達到了頂峰。
“活該!看她平時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真以為自己是公主了?”一個外班的女生對著自己的同伴刻意提高了聲音,確保讓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她的同伴立刻附和道:“就是!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學習還不是那樣?現在好了,她爸進去了,看她還拿什麼來狂!”
“我聽說她以前在市裡最好的那個初中就特彆霸道,還欺負同學呢!”一個消息靈通的同學開始補充“黑料”,也不管這料是真是假,反正此刻給蘇曉蔓潑的臟水越多,就越能彰顯自己的正義。
最致命的打擊,來自蘇曉蔓昔日那個曾經天天跟在她身後,一口一個“曉蔓姐”的女孩。此刻,她正和另一群家境不錯的學生坐在一起,為了撇清關係,她用一種極其不屑的語氣說:“哎,你們是不知道,她那個人啊,虛榮得要命。上次我過生日,她送我的那條項鏈,我拿去驗了,根本就不是什麼限量版,就是個高仿貨!真是知人知知麵不知心!”
這番話引來了一片唏噓。
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
這就是人性中最真實,也最醜陋的一麵。當你身處高位時,他們仰望你,諂媚你;而當你跌落穀底時,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衝上來,撕下你的血肉,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雖然你在高位的時候也並未傷害過他們。
食堂的另一個角落裡,14班的學生們默默地吃著飯。
趙敏、張偉他們都聽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議論。趙敏的眉頭緊緊鎖著,她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困境,雖然情況不同,但那種被全世界孤立的感覺她感同身受。張偉則氣得臉都紅了,手裡的筷子捏得咯咯作響,要不是楊老師有規矩不準打架,他早就衝上去了。
而王昊和陳靜雖然不是14班的學生,但作為大14班集體,他們隻是低著頭,一口一口地扒拉著飯,一言不發。
王昊聽著那些議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心裡卻翻江倒海。
他想起了誰?
他想起了自己。
他仿佛看到了如果哪一天父親的公司差點出事,自己是不是也會這樣?
是,蘇曉蔓這丫頭是挺討厭的。驕傲、目中無人、說話夾槍帶棒,王昊自己就跟她頂過好幾次牛。
但……
討厭歸討厭,這和落井下石是兩碼事。
更重要的是王昊想起了楊明宇。他想起了楊老師是如何在自己最混蛋的時候沒有放棄自己,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強調“14班是一個集體”。
楊老師為了這個班什麼都搭上了,就是為了告訴他們,不要成為那種欺軟怕硬、落井下石的垃圾。
我們14班的人,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群隻會嚼舌根的貨色來欺負了?
哪怕那個人是蘇曉蔓,哪怕我王昊也看她不順眼,但她現在是我們大14班的人!要教訓,也該由我們14班自己來教訓,輪得到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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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曾經的“朋友”為了表現自己的“慧眼識人”,再次開口了:“所以說啊,有什麼樣的爹就有什麼樣的女兒,根子上就爛了,裝得再好也沒用!”
王昊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到桌上。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隻見王昊慢條斯理地用餐巾紙擦了擦嘴,然後端起自己的餐盤站了起來。他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到了那幾個議論得最歡的女生桌前。